心向群山

發稿時間:2019/03/15
心向群山
心向群山
作者|羅伯特‧麥克法倫
譯者|林建興
出版社|大家出版
出版日期|2019/01/30

  一座山如何能夠全然「迷住」一個人?陡峭、荒涼、危機四伏等高山特質,如何在人類心中轉化成崇高、神性、超越等寶貴的體驗?人類登山不過是近幾世紀的事,《心向群山》試圖想要解釋這股令人捨生忘死的迷戀,是如何在這幾百年間形成?作者在無數登山紀實及自己的親身經驗中體悟:「山只是地質的偶發事件。山不存心殺人,也不存心討好人。山所具有的任何情感屬性都是人類的想像力所賦予。」人類所攀登的,不只是實質上的山,更是心中之山。於是,我們探究的,不只是冰雪及石頭,更是人類三百年來的內在風景,是人類的感知如何在面對高山時一層層積累、變得豐厚,我們或許會因此而變得更加認識人類,以及自己。

文章節錄

《心向群山:人類如何從畏懼高山,走到迷戀登山》

  我有一回試著與外祖父聊他為什麼熱愛登高,為什麼窮其一生干冒生命危險去努力攀上那麼多峰頂。他並不真正明白我想問什麼,或甚至不認為那是個問題。對我外祖父來說,高度對他的吸引力超越言語所能解釋,或沒有言語能夠解釋。話雖如此,峰頂與視野何以有如此的吸引力去支配那麼多人的想像?也許就像丁尼生以微帶不理解的語調所描述的那樣──雖然山不時闖入他的詩中,但他並非生來嚮往高處的人,寧願在懷特島(Isle of Wight)度過他的假期──「高處有什麼樂趣可言……不就是又高又冷?」

  我們或許可以這樣回答丁尼生的問題:簡單說,就是探索空間──往更高處去──是人類心靈固有的渴望。法國的空間與物質哲學家巴徹拉德(Gaston Bachelard)認為,對高度的渴望,是人類共同的本能。他寫道:「一個人類在他年輕時,在他起飛時,在他多產時,都想要從地球表面向上升起。跳躍是喜悅的一種基本形式。」確實,高度就等於優秀,這樣的思維深植於我們的語言當中,因此也深植於我們的思考方式之中。我們的動詞「to excel」(擅長)來自於拉丁文的excelsus,意思是「升高」或者「高」。我們的名詞「superiority」(優越性)來自於拉丁文中比較級的superior,意思是「在比較高的情況、處所或者地位」。「高尚」(sublime)一詞的原義是高聳、突出或升起。諸如此類。反之,許多貶義詞都與深度有關,例如:「低微」(lowliness)、「低劣」(inferiority)和「卑下」(base)等等,不一而足。我們用梯度來構建進步的模型。我們向上移動,或者向下沉淪。向上比向下更為艱難,但那只讓人更加讚賞向上。任何語境都不會說向下進步。大多數宗教都在一條垂直的軸線上運作,天堂或類似天堂的狀態都在上方,反之則在下方。所以,登高是接近神性的某種基本方式。

  在近代,山頂已經成為成果與獎賞的世俗象徵。「登峰造極」就是到達最高成就。置身於「世界之顛」就是感覺好到無比絕倫。無庸置疑,到達山頂的成就感在歷史上一直是渴望登上高位的關鍵要素。這並不令人驚訝,有什麼比攀登一座高山更能直白地比喻成功?峰頂提供了可見的目標,山坡引領人一路向上挑戰。當我們走上山或爬上山,我們越過的不只是實際地形上的山坡,也同時越過奮鬥與成就的形上領域。到達峰頂讓人鮮明感受到戰勝了逆境,征服了什麼,雖說這個什麼是全然無用的。這是人類想像賦予峰頂的意義,也就是說,那不過是一堆岩石或者雪,卻由於地質學上的意外而登上比其他景物都還要高的地位;空間中的一組座標;幾何學上的虛構事物;毫無意義的一個點——正是這些大大助長了攀登產業。

……

  登高有一個即使是最虔誠的平地迷也無法否認的效果:你可以看得更遠。從蘇格蘭西海岸的山頂,你可以極目遠望大西洋,看見地球的曲度,可以觀察海平面幽暗的邊緣在兩端彎曲。從高加索厄爾布魯士山的最高點,你可以向西遠眺黑海,向東直望裏海。從瑞士阿爾卑斯山的峰頂,你開始以罕見的激昂談論這個世界:義大利就在我左邊,瑞士在我右邊,法國就在正前方。你的地形測量單位突然變成了國家,而不是縣郡。確實,在晴朗的白天,唯一能夠限制你遠望的,是你視力的極限。否則你就是全景的、衛星的,可以看到一切的「我」,對麥克魯漢稱之為「浩瀚、吞噬距離的視覺空間」感到既驚且懼。而那是永難忘懷的感受。

  巨大的高度帶來更巨大的景致,這是峰頂的視野賦予你的力量。但是從某方面來說,這樣的視野也會摧毀你。你的自我感由於眼界擴展而變得更強大,但也同時遭受到攻擊:在山頂上,時間與空間的無邊無際使你顯得無足輕重。旅行探險家威爾森(Andrew Wilson) 一八七五年在喜馬拉雅山上就強烈地感覺到這一點:

  夜晚,置身於這些巨大的山岳之間,四周都是冰峰,而冰峰是天堂的主人,像星星一樣閃耀,難計其數。你仰望偉大的天體在深不可測的空間深淵中熊熊燃燒,你會以難以忍受又近於痛苦的方式,理解到實存世界的浩瀚無垠。我是什麼?跟這綿延的高山相比,所有這些圖博人是什麼?跟任何一群偉大的恒星相比,高山和這整個太陽系又是什麼?

  這是人類的高海拔悖論:高海拔會提升同時也會抹煞個人的心靈。那些爬上山頂的人,一半是愛著自己,一半是愛上自我湮滅。

本網站使用相關技術提供更好的閱讀體驗,同時尊重使用者隱私,點這裡瞭解中央社隱私聲明當您關閉此視窗,代表您同意上述規範。
close-priva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