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與死亡的對話

發稿時間:2019/03/29
時尚與死亡的對話
時尚與死亡的對話
作者|賈柯莫・里歐帕迪
譯者|王凌緯
出版社|八旗文化
出版日期|2019/02/27

  十九世紀義大利傳奇思想家賈柯莫・里歐帕迪在世僅三十九年,但兼具詩人、哲學家、語言學家和散文作家等多重身分的他,卻獲義大利人公認是繼寫下《神曲》的但丁之後自家最偉大的詩人。在本書收錄的二十篇文章中,他採用獨特的對話形式,在神話與歷史的架空世界裡,建構出一個個令人匪夷所思、卻也教人讚嘆不已的哲學思辨情境,討論人類「存有」的價值究竟何在。

文章節錄

《時尚與死亡的對話:義大利傳奇思想家里歐帕迪的厭世奇想對話集》

第十一章 未知III.死亡與時尚的對話

  時尚:死亡夫人,死亡夫人!

  死亡:等妳的日子到了再來吧。屆時就算你不喊我,我也會出現。

  時尚:死亡夫人!

  死亡:吵死了。等你最不想見到我的時刻到了,我才會過去你那邊。

  時尚:您怎麼說得好像我並非不死呢?

  死亡:不死?

  「不死諸神紀元已了

  此後晃眼又過千年」

  時尚:夫人跟十五、十六世紀的義大利詩人一樣,也喜歡賣弄佩托拉克呢。

  死亡:我喜歡佩脫拉克,因為他為我的勝利作詩,也因為他常在詩中提到我。但我該走了。

  時尚:留下來吧!看在您鍾愛的七宗罪分上,請為我駐足片刻,好好看著我。

  死亡:好吧。我這就看著。

  時尚:您不認得我了嗎?

  死亡:你應該知道我視力不佳,而且沒配眼鏡。英國人磨的鏡片沒一副適合我;就算有,我也不知道該戴在哪兒。

  時尚:我是時尚,您的妹妹啊!

  死亡:我的妹妹?

  時尚:對呀,您不記得,我倆都是衰敗所生的嗎?

  死亡:說得好像我這記憶的頭號敵人應該記得這種事情似的!

  時尚:不過我記得。我還知道,我們倆都喜歡無常,也都樂見腳下的蒼生萬物分崩離析。只不過,您用您的方式喜歡,我則用另一種。

  死亡:除非你是在自言自語、還是跟哽在你喉頭的哪個誰說話,否則嗓子就給我放大聲點兒,話講得更清楚些。如果你要繼續用那稀薄的蜘蛛音量在你牙縫間咕噥,我不可能聽懂你在說什麼。你應該知道,我的耳朵沒比我的眼睛好。

  時尚:雖然清楚講話有違風尚——在法國,大家講話可都不是要讓人聽到的呢。不過,我們既然是姊妹,我也就免了這些繁文縟節,就按您的吩咐吧。我方才是說,我們共同的秉性就是要讓世界日新又新。姊姊您自始至終都在侵襲人類生命,覆滅國家民族;而我呢,我淨是喜歡影響一些鬍子、帽飾、服裝、家具、屋宅之類的。我都在做些可與您的豐功偉業相提並論的事情,千真萬確。我在大家的耳朵、嘴唇、鼻子上打洞,教他們用我掛在上頭的飾品撕扯皮肉。我以美觀為藉口,在人皮膚上印下烙鐵。我用緊纏的繃帶和其他小技巧壓縮兒童的頭顱;讓擁有一模一樣的頭型成為國家習俗,就像在美洲與亞洲某些地方那樣。我用小鞋折磨人類,弄瘸他們。我用極緊縛的胸衣讓女人窒息,她們的眼珠都快從頭顱爆出了呢;還有其他成千上百種類似的小玩笑。我也常威脅利誘那些高雅的人類去忍受數不盡的日常疲勞與不適;有些人甚至愛我愛到光榮地丟了性命。我就不提那些人類為了服從我而染上的頭痛、風寒、各式發炎、發燒——每日燒、間日燒、三日燒。他們樂於受寒顫抖或被高溫融化,只因我要他們在肩上穿戴羊毛,或在胸口覆蓋棉布。事實上,他們寧可不顧自己死活,也要照我的意思行事。

  死亡:說實在話,現在我可相信你是我的姊妹了,這可比看到出生證明還肯定。但站在原地不動實在教我癱瘓。你要是能跑,就跟著我一起跑起來吧。但你不能拖拖拉拉,因為我的腳步極快。你可以在我們前進的同時暢所欲言。要是跟不上我的腳步,看在我倆的關係上,我發誓在我死成之後,就把衣裳家當全過繼給你當新年賀禮。

  時尚:如果我們賽跑,還真不知誰會贏呢。您要是會快跑,我也能飛奔,您站定會癱瘓,我甚至會死呢。所以一起跑吧,我們就一路聊下去。

  死亡:就這樣吧。既然我們系出同源,你理當多少得服從我,或是輔佐我的事業。

  時尚:我早就這麼做了,而且遠比您想像的還多。畢竟,我雖能不斷取消又轉化各種風俗,卻從沒改掉任何地方人皆一死的風俗;所以死亡才是自創世至今最無可匹敵的。

  死亡:簡直是偉大的奇蹟呢——你根本沒試著去做任何你做不到的事啊!

  時尚:為什麼我做不到?您表現出了對於時尚力量的無知。

  死亡:唉呀。聽你介紹那些與死無關的風俗也夠久了。現在,我要你像個好妹妹那樣,輔佐我將推動事業,讓它比目前還更便捷速效。

  時尚:剛剛我已說過一些有利於您的業務了。不過,那些話跟我接著要告訴您的相比,還真是不值一哂。尤其在現代,我一點一滴地引導大眾不再去實踐或相信保健身體的方劑與運動;取而代之的,是只有百害而無一利的無窮花招,用來縮短世人的壽命。除此之外,我也向大眾介紹一些風俗與禮儀,讓這個存在不論從身心角度評比,都是生不如死 ;所以若以「死亡的世紀」稱呼這個時代,應該實至名歸。在這個世紀之前,您能擁有的一切不過就是墳塚與墓室,您在那裡撒播的骨灰不過是無法萌芽的種子。但現在您有了精緻的地產,以及某種程度而言一生下來便是您永久資產的所有人類——儘管他們剛出生時還不能算是您的。再說,過去那個受人怨恨、責難的您,在今天也因為多虧了我,才能受每個人類天才珍惜和讚揚。比起生命本身,這些人還更鍾情您,以無上尊榮款待您;他們呼喚您、期待您,有如迎接最偉大的希望。

  我還沒說完呢。我發覺,有一種人對死後來生——或他們稱為不朽——有點模糊概念。他們想像自己會活在親友的記憶中,他們渴望別人的這種記憶。當然,這其實不過是一種幻想;人都死了,還在意什麼呢,還在意能否活在他人心中?他們或許更該擔心墓穴裡的病菌感染吧。不過,因為害怕這種拼裝物似乎會貶抑您的尊嚴名聲,因而對您不利,我廢除了尋求長生不死的風尚,以及退而求其次的那種——就算有時那是他們應得的。如此一來,現在無論誰死,都會確定自己會徹底死透;他們每個部分都會埋進土裡,就像一隻連骨帶肉被大口吞噬的小魚。

  我對您的愛敦促我去執行這些重要的事務。我也不留餘力地成功強化了您在人世間的權力。我現在還更急切想繼續這份志業。當然了,今天我來找您,就是希望我倆未來不再分開,而是攜手策劃,共同實踐,拓展我們各自的野心。

  死亡:你說得有理。從現在起,我就聽候你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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