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得不到保護的人

發稿時間:2019/08/09
那些得不到保護的人
那些得不到保護的人
作者|中山七里
譯者|劉姿君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9/08/06

  中山七里社會派推理創作生涯最高傑作《那些得不到保護的人》。故事從一連串兇殺案開始,受害者曾在福祉單位工作,第一線為人民服務,這樣的「好人」與「君子」為何遇害?法律和扭曲的信條為何對需要保護之人視而不見?誰是命運的仲裁者?誰又是得不到保護的人?

文章節錄

《那些得不到保護的人》

〈好人之死〉

  「聽說三雲課長遇害了?」

  圓山也是一臉難以置信。

  「現在還不確定。只是可能性很高而已。」

  「到底是怎麼死的?」

  笘篠認為透露新聞會報導的內容無妨,便說出三雲被迫處於飢渴狀態的事實。

  「好殘忍……」

  圓山望著地板,彷彿三雲的屍首就在眼前。

  「是啊。從某些角度而言,也許比刺死、勒死還殘酷。」

  「不是從某些角度,實際上就是。」

  他的語氣極其認真,引起了笘篠的注意。

  「現在也不是戰時,像您這樣的年輕人竟然知道餓死是什麼狀況?」

  「我覺得站在生活保護的第一線和處於戰時沒有什麼不同。」

  他的話比年紀老成許多。

  「當請領生活保護的人不遵從個案工作者的指導或不當請領,一旦被發現,有些案例的生活保護補助金就會被取消。雖然是自作自受,但本來靠著生活保護才勉強度日,被斷了唯一的收入來源,當然活不下去。有些被取消的人沒有東西吃,只能喝水。一段時間之後就因為營養不良無法活動,連水都沒得喝,於是就出現飢餓和脫水症狀。當附近的人通報有異味,我們趕過去的時候……是什麼情況就不必說了。」

  「您也遇過這樣的案例嗎?」

  「保護一課這個部門,會給我這種沒幾歲的人超乎想像的經驗。三雲課長一直盡心盡力努力減少這樣的不幸。他本人竟然是餓死的……只能說太諷刺了。」

  「可是,據貴所所長說,三雲先生並不是民眾的直接窗口。」

  「生活保護的申請通過與否,是由課長審核的。課長會真誠地聽我們窗口的說明。」

  既然生活保護的通過否與取決於審核者的一念之間,那麼圓山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

  「這是我聽前輩們說的,課長以前在當窗口的時候,對申請人的諮商總是設身處地回應。」

  「要是每個申請的案件都核准,不是很快就會把預算用光嗎?」

  「所以才更為難。相對於需要生活保護的民眾,預算實在太少了。我們窗口只是把申請人的需要呈報上去,三雲課長卻必須做出取捨的決斷。說起來是很殘酷,但就是一定會有人被遺漏。可是,又沒有安全網可以接住這些被遺漏的人。每次駁回申請,課長一定很心碎。」

  圓山垂下頭。

  「刑警先生,您知道仙台市生活保護率的變化嗎?」

  「不知道,我孤陋寡聞……不過可以想像得到不是很充裕。」

  「發生地震的二○一一年降低了,但第二年便開始上升。地震後出現復興相關工作的需求,又有捐款挹注,保護率一度下降。可是二○一二年以後,受災的影響如內傷般漸漸浮現。沒有工作,高齡人士只能挨餓。再加上仙台市特別的狀況。」

  「還有?」

  「縣內各地生活窮困的人都往仙台市跑。仙台市已著手開辦臨時生活支援事業,但縣內的其他十二市還沒有。這些自市外流入的民眾更加壓迫了預算。當然,生活保護的預算也減縮了。支援法旨在幫助人民自立,使人民不至於需要政府的生活保護,但外來的人有不少是直接就成為生活保護受給者的。糟一點的例子,還有其他市的社工以帶往仙台的設施為前提,在手續完成之前讓他們露宿在外的。以現狀而言,說仙台市承接了宮城縣內的生活窮困者也不為過。」

  圓山的說明帶來不小的衝擊。儘管笘篠也隱約感覺到社會保障如履薄冰,卻萬萬沒料到狀況已如此危急。

  「有時會遇到必須當場給予生活保護的案例,每次遇到就不得不重新規劃預算。當然,結果會由決策者承擔,所以三雲課長總是很煩惱。也因此,比起當窗口的我們,三雲課長應該更加勞心。可是他竟然偏偏是被餓死的……」

  「三雲先生努力回應民眾需求這一點,我們明白了。那麼,他對各位又是如何呢?會不會為了嚴守預算而對負責窗口的各位過度施壓?」

  「怎麼會。」

  圓山當即否認。

  「三雲課長總是說『為預算頭痛是我的工作』,絕不會逼我們調整。當然,在各個案件中,我們不得不刷掉確定要駁回的,但需要研究檢討的都是由三雲課長判斷。」

  「那麼,私下如何?有時候人們在工作上雖值得尊敬,私底下卻不見得。」

  「這個……」

  看圓山首次遲疑,笘篠的身體微微向前探。

  「不好意思。三雲課長偶爾會邀我們一課的人去聚餐,可是不巧我不會喝酒,所以從來沒去過。所以我幾乎不知道三雲課長私下是什麼樣子。不過,聽出席的人說,他是醉了會很開朗開心的那種人,不會糾纏別人也不會滿口怨言。聽說還會帶錯過最後一班電車的同仁回家過夜,算是喝醉的照顧吧。」

  話說到這裡又中斷了。

  「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就算有點勉強,也應該一起去吃飯的。」

  「那麼,您知不知道有誰痛恨或討厭三雲先生?像是申請生活保護卻被駁回的人。」

  申請生活保護,無論通過還是駁回,通知書上應該都會留下決策者的姓名。不能保證不會有人因而對三雲心生怨念。

  然而這一絲期待,卻被緊接而來的一句話粉碎了。

  「那種可能性為零。」

  「零?」

  「保護申請駁回通知。我們內部叫作八號表單,上面僅註明事務所長的姓名,不會連課長的名字都放上去。所以被駁回的申請人是沒有機會得知三雲課長的姓名。」

  笘篠大為失望。這麼一來,嫌犯又更加飄渺了。

  「我有點知道刑警先生在猜想些什麼,可是就我接觸過這麼多生活保護受給者,我認為他們就算對福祉保健事務所的負責人或決策者心懷怨恨,也絕不至於付諸實行。」

  「為什麼?」

  「因為在來到窗口的這個階段,他們已經沒有力氣了。」

  哦……笘篠應聲向他點頭。

  「不願接受別人的照顧。即使走投無路,也希望儘量不要依賴國家……在高齡者當中有這種想法的人還是很多。說美德是很好聽,可惜我們就是會覺得死要面子也要適可而止。一忍再忍,忍到束手無策了才來窗口。那時候他們已經幾近營養不良,就算還有力氣罵負責人,也沒有體力和精力偷襲了。說來令人難過,但他們的氣力頂多只夠尋短。絕望,會剝奪人類所有的力量。」

  這句悲痛的話令人揪心。

  不必圓山明言。仙台市內高齡者的自殺一年比一年多。這些窮困潦倒的人不偷不搶,只是靜靜凋零。對負責取締犯罪的笘篠而言,雖不會增加工作上的負擔,但愁悶卻令人更加悒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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