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

發稿時間:2019/12/06
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
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
作者|伊塔羅.卡爾維諾
譯者|倪安宇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9/12/03

  義大利文學巨擘伊塔羅˙卡爾維諾最受歡迎代表作《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出版40週年首度義大利文直譯。這是一部前所未見、以讀者為主角,描寫讀書的小說,被譽為「後設小說」經典,當年開啟一陣全球後設小說的流行風潮,時至今日無人能出其右,更被視為是小說進入後現代的起點。卡爾維諾曾表示:「我想寫一本僅有開頭的小說,在故事展開的過程中一直保持著開頭時的那種魅力。」終於《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實踐了這個構想。

文章節錄

《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

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

  故事開始於一個火車站,火車頭噗噗噗冒著煙。第一章開頭是一個上氣不接下氣的活塞,第一段開頭是一團黑煙。火車站惱人氣味中飄來一陣站內自助餐飲店的味道。有人透過毛玻璃向室內看,他拉開咖啡館的玻璃門,一切都霧濛濛的,室內也不例外,彷彿近視眼,或受煤渣刺激發炎的眼睛所見。書頁宛如老火車車窗的毛玻璃,煙雲落在字裡行間。這個晚上雨不停,男人走進咖啡館,解開潮濕外套的釦子,一團水霧蒸騰纏裹著他,雨中亮晶晶、看不到盡頭的月臺上發出長長的笛鳴。

  跟火車頭一樣嗚嗚叫噴氣的是咖啡機,年邁咖啡師的加壓動作彷彿開啟了某個信號,至少第二段字字句句的感覺很類似:這一段描述方桌上的撲克玩家把原本攤成扇形的紙牌收攏放在胸口,同時扭轉脖子、肩膀和椅子看向新加入的那個人,坐在吧檯前的客人或舉起咖啡杯,瞇著眼睛對咖啡輕吹,或神情異常專注地啜飲快要溢出杯口的啤酒。貓咪拱起背,櫃檯人員關收銀機發出叮的一聲。所有這些跡象加起來說明這是一個縣城小火車站,不管誰走進來都會立刻受到矚目。

  所有火車站都大同小異。燈光能不能照亮光暈以外的地方不重要,總之這種地方在你記憶裡不陌生,即便所有火車都離站了那味道依然不散,那是最後一班火車離站後屬於火車站的特殊氣味。火車站的燈光和你正在閱讀的文字似乎意圖消解而非指明被薄霧和黑影輕拂過的那些東西。今晚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在這個火車站下車,卻覺得已經在這裡度過了一生,在這間咖啡館走進走出,從月臺上的氣味到廁所潮濕木屑的氣味,所有一切混雜成一種味道,等待的味道,是電話亭裡撥出去的號碼沒有回應只能把銅板收回來的那個味道。

  我在咖啡館和電話亭間來回。除此之外,你對那個叫做「我」的男人一無所知,你對這個只叫做「火車站」的火車站,在火車站外只有得不到回應的電話撥號、在某個遙遠城市的漆黑房間裡響起同樣一無所知。我放下電話聽筒,等待銅板嘩啦啦掉下退幣口,回頭推開玻璃門,走向一團水霧中等著被擦乾的那一疊咖啡杯。

  火車站裡的Espresso咖啡機總是特別標榜它們跟火車頭的親緣關係,昨日的咖啡機與昨日的機動火車頭,今日的咖啡機與今日的電動火車頭。我忙著來來去去,繞圈轉身,我被困住了,身陷火車站必不會少的超越時間的陷阱中。即便所有路線都已經電氣化,火車站的空氣依然有揮之不去的煤炭懸浮微粒,而一本談火車和火車站的小說不能不傳遞這種煙煤的氣味。你正在閱讀的這兩頁應該已經讓你清楚知道,我搭誤點火車來到的這個火車站是以前的老火車站還是現在的新火車站,但是句子繼續不明不白地,在幽暗中,在經驗被縮減為最小分母的某種土地上前進。你要當心,這顯然是為了讓你一點一點陷進去,讓你不知不覺捲入其中無法自拔:一個陷阱。也或許是作者還沒決定,一如你這個讀者並不確定自己更想看到什麼,是老車站,好讓你感覺回到過去,重新擁有那逝去的時光和地方,還是耀眼燈光和震天聲響,好讓你覺得活在今天,因為那種方式會讓大家以為今天活著很開心。這間咖啡館(也有人稱之為「火車站自助餐飲店」)在我近視或發炎的眼裡看來一片迷濛霧茫茫,說不定其實吊滿了亮晃晃的五彩霓虹燈管,經由鏡子反射填滿所有通道和間隙,沒有陰影的室內空間裡滿到快要溢出來的是從不知寧靜為何物的音響設備震顫地以最大音量噴送的音樂,彈珠檯和其他賽馬及獵人頭電子模擬遊戲機全部啟動,五彩繽紛的影像在透明的電視機裡和用一串串垂直氣泡逗弄熱帶魚的水族箱裡游移。我手中拿的不是裝得鼓鼓的,有點磨損的可調整大小手提袋,而是一個塑膠材質的硬殼行李箱,附小輪子,有一支可伸縮鍍鉻金屬操控拉桿。

  讀者你以為在月臺遮棚下的我盯著老火車站裡圓形時鐘的鏤空指針看,恨不得指針逆行,倒退著走過逝去時光了無生息倒臥的那個圓形萬神殿墳場。你怎知不是時鐘上的數字出現在斷頭臺小方框內,讓我覺得那把刀隨時有可能朝我落下?反正結果大同小異:走在平緩無阻礙的世界裡,我的手緊握滑輪行李箱輕巧拉桿的同時顯示出我內心的抗拒,彷彿那個輕便的行李是讓我覺得吃力又疲乏的負荷。

  肯定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出了差錯,誤點,沒趕上轉車。或許我到的時候應該先找聯絡窗口,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個行李箱讓我太操心,不知道是因為擔心弄丟,或覺得它是燙手山芋,巴不得趕快脫手。可以確定的是,這不是可以隨便託給行李寄存處或假裝遺忘在等候大廳的一個行李箱。再盯著時鐘看也無濟於事,如果之前有人來等我應該已經離開好一會兒了。我不該再糾結執著於想要讓時鐘和行事曆倒退,寄望自己可以回到發生某件不該發生的事情的前一刻。如果我必須在這個火車站跟某人相遇,他跟這個火車站沒有任何關係,只不過得從一列火車下來坐上另一列火車再出發,我也是如此,而我們兩人其中一人要將某樣東西交給另一人,例如我很可能因該要把這個滑輪行李箱交給他結果卻留在我手上讓我想丟丟不掉,所以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把失聯的對方找出來。

(文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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