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繪台灣

發稿時間:2020/06/05
旅繪台灣
旅繪台灣
作者|林致維 (1/2藝術蝦)
出版社|馬可孛羅
出版日期|2020/05/14

  旅行的意義,不在當下的攬勝、買賣、吃喝,而是記憶的積累與反芻。2018年城市畫家林志維(1/2藝術蝦)在台南的大街小巷穿梭,留下一幅幅引人入勝的「小風景」。偶然遇見了佐藤春夫的《殖民地之旅》獲得新的創作靈感。林致維決定效法佐藤春夫的精神,勇敢邁出腳步。以畫家的步伐,從北到南,走訪了台灣最不為人知的景緻。畫筆,就是一扇心靈的窗,他以自己的「慢」,一筆一筆訴說旅行的故事,跟我們分享許多教人回味再三的地方人、地方事。

文章節錄

《旅繪台灣:用畫筆,記錄這座島嶼最感動的風景》

關於旅行的深夜討論

  由哈瑪星返回台南家中的晚上,一幕幕人潮湧向旗津渡輪的畫面,正在五十吋的電視螢幕上反覆播放。記者報導的聲音透過SNG連線,緩緩傳送到我的面前。

  「這個新聞好像之前就播過了,幹嘛一直重播?到這樣塞滿人的旗津,真的好玩嗎?」喝著啤酒的我忍不住碎念著。

  「電視台都這樣。」坐在對面、正將啤酒倒入杯中的A君說,「台灣就這麼大,卻有二十四小時的新聞台,重播很正常啦。對了,旗津應該還不錯玩吧!我最近看到一個美食部落客的介紹,推薦了旗津老街、彩虹教堂,還有許多必吃必去的美食和景點呢。」

  「是喔?坦白說,旗津老街並不是很吸引我。雖然稱作老街,但其實一點也不老。普普通通的民宅,寬廣的柏油路,到處林立的廣告招牌,完全看不出老街的樣子。所謂老街文化,還真是台灣的特色呢!」

我講得直接,但A君卻對我的抱怨完全無動於衷,他先喝了口啤酒,然後試圖反駁。「你對景點的要求很嚴格耶!出去玩就是為了放鬆,我才不管老街老不老,到那邊買小吃或紀念品,不也挺好的,還能幫忙拚經濟。彩虹教堂不就了吸引很多人前來拍照打卡嗎?」

  此時,電視正播放著旅客抱怨旗津某海鮮餐廳的烤鳳螺超級小顆、卻索價高達五百元的新聞。攝影機的鏡頭,把民眾憤怒的表情及超小顆的烤鳳螺,生動地呈現在螢幕上。消費真的讓我們放鬆了嗎?還是讓我們累積更多的不滿?

  這幾天我都在讀佐藤春夫的台灣書寫,文章裡關於百年前旗津的樣貌,激發著我的想像。我拿起手機,從相簿裡找到一幅畫,那是在讀完描繪往日漁村風情的遊記後,參考旗津老照片再加上自己的想像所畫的創作,畫畫時我一直在想,如果能走進這片風景裡,那該有多好。

  就以旗津來說吧,老街或許早被各種商業活動占據,但旗後砲台和燈塔仍然值得一逛,那邊還保留著純樸的氣息。而且,若是認真地走一遍老街之外的巷弄,或許仍會有新的發現。

  當然,我並非覺得旅行不能消費,只是不喜歡全然以消費為導向所進行的旅行而已。希望旅行可以在緩慢中進行,更是希望旅行能夠深入的看見一個地方的內在。那是一種從旅人的眼光來看待事物的方式。而我,就是閱讀和畫畫。

  我們閱讀歷史、閱讀文學,它們為每一段旅行帶來故事與思考,從表面的風景看到立體的全貌,進而與腳下的土地產生某種程度的連結。這遠比腦袋空空的到景點消費打卡,然後再到此一遊的離開要有趣得多了。

  畫畫,是緩慢旅行的方式。我會把好奇心悉數打開,只為了能夠更細緻全面的觀察周遭的每一個細節。因為畫畫不同於拍照,可以像施展魔法般在瞬間捕捉眼前的畫面,我必須埋頭苦幹,一筆一筆去創造屬於自己的回憶,這也是與風景的親密互動。

  哎,我也了解並非每個人都會畫,然而真正的重點其實是緩慢,而非畫畫,畫畫只是手段而已。我們只要在旅行的時候,放慢自己的腳步,多點好奇心去觀察與挖掘風景,就已經足夠。而且,該思考的是,我們旅行時究竟是走馬看花、匆匆一瞥,又或是深入在地人文歷史,與自己生命碰撞,激盪出更深的感受?我想,當年佐藤春夫便是以一種文學家的情懷,透過細緻的目光觀看這個世界,否則我們也無法透過他的書寫,看到昔日台灣人的生活樣貌了。

  我喝著酒,就這樣跟A君叨絮了一整晚。

  旅行與觀光,是兩個常被人混為一談的概念。呂湘瑜教授(註6)認為,觀光指的是「為了娛樂的旅遊實踐」,屬於休閒活動的一種。觀光客走的是被安排好的行程,看的是被指定的風景,可以安然舒適的享受事先安排好的節目。她還說,近年來觀光常常成為「集體性的旅遊活動」,在這樣的模式下,觀光客更難從每一段的行程中產生深刻的感受與觀察。

  相較於易被定義的觀光,旅行就複雜多了,這無疑是件非常主觀的事情,以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做法。有人展開一場壯遊與探險,有人踏上宗教的朝聖之路,有人只是閒晃和漫遊,也有人在生活中找尋風景。仔細回想,我能在《生番行腳》裡看到人類學家為了追求知識而在台灣山地的探險旅行、在《轉山》裡看見迷惘少年為了找尋自身意義進行雲南到西藏的單車旅行,更在《老派東京》裡看見中年大叔於東京街頭到處閒晃的旅行。旅行本身,有各式各樣的表情。

  到底什麼是旅行?真是一時間難以說得清楚。或許所謂旅行,並不在於找尋新的風景,而是在於以全新的角度認識這個世界,只要了解這點,即便是再平凡不過的景物,也能在我們心中留下回甘的記憶。

找尋旗津舊風景

  隔天一早,再度回到鼓山渡輪碼頭。隨著排隊人龍走進船艙,整段航程僅需十多分鐘。對岸一座巍峨的小山始終陪伴著這段航行,那是旗後山。它最早叫旗山,源於山形宛若旗幟,而山下沙洲就像旗桿的緣故,山後聚落被稱為「旗後」,是旗津的老地名。

  根據文獻記載,十七世紀中葉,漢人漁民徐阿華因躲避颱風的偶然機會下來到旗津,發現這是一片魚獲豐饒且適合居住的無人地帶,於是邀請同鄉來此建立聚落,成了旗津開發的起點。兩百多年後,清朝因二次鴉片戰爭的失敗,促成打狗開港,當年英國領事館與海關起初設置在旗津,直到十多年後才遷至哨船頭。貿易的發展讓這座小漁村迅速發展成「華洋雜處、商賈雲集」的繁榮市街,成為古代版的哈瑪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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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6:呂湘瑜,〈打開心靈與世界的連結──「旅行與旅行書寫」的意義與價值〉,《 通識教育學報》第三期,P61~88, 二○一五。

  日治時期,隨著高雄築港與哈嗎星的開發,旗津的商業貿易與政治中心的地位漸被取代。不過,與欣欣向榮的哈瑪星相較,這裡的市街仍保留了濃厚的閩南風情,有著截然不同的面貌。縱貫鐵路通車後,殖民政府大力鼓吹觀光,旗津特殊的人文景觀被列入了遊客來到打狗觀看的建議行程裡,成為旗津觀光的源頭。

戰後,旗津沉寂了很長的時間,一直是高雄城市發展的邊陲地帶。然而一九八○年代起,市府啟動了長達二十多年的旗津觀光化進程,老街商圈、藝術廣場、遊客中心、海景步道和大型停車場拔地而起,一連串的工程,將原本缺乏建設的海邊聚落改造成了一座「觀光大島」。隨著觀光化的成功,旗津的觀光客人次也由一九九九年的四萬多人飆升到二○一八年的五百八十萬人。小小的島嶼,迎來了自己人口數約兩百倍的觀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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