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之門

發稿時間:2020/06/12
歲月之門
歲月之門
作者|理查‧費納根
譯者|高紫文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0/06/02

  澳洲當代作家理查‧費納根,繼《行過地獄之路》後又一暢銷代表作,榮獲澳洲文壇最高榮譽維多利亞總督文學獎。本書藉由書寫一對固執又不知變通的父女,因經歷家庭悲劇而無法相互諒解,任數十年時光蹉跎。深度關注二次大戰後,短短十五年內湧入澳洲多達一百五十萬人的歐洲移民,他們水深火熱的窘迫生活。作者以簡潔、含蓄而詩意的象徵手法,一筆舉起這群小人物,他們人生中的失落的時光,與對愛的堅毅執著。從一個家庭的悲劇,費納根有意帶領讀者從漠不關心,到更開闊地去沉思人類的創傷和同理心,真相往往比謊言傷人,但記憶終會尋回正義。

文章節錄

《歲月之門》

第三十二章

一九九○年

  她們離開亞麥的房子之後,巨大的藍色山脈頂部下起了凍雨,山脈的尾部像手指一樣撫摸著顫抖的荷巴特。後來凍雨停了,雲散了,太陽出來了,陽光出奇強烈,好像在氣憤遭到拒絕。接著風停了,山也靜止了。

  這座島嶼的西南部是廣漠的荒野,後頭是遼闊的海洋,往西延伸整整半個地球,沒有受到陸地阻擋,最後海浪打在南美洲的海灘上;往南的話,延伸四分之一個地球,最後漸漸變成南極的冰灘。荷巴特的氣候經常又狂又亂,原因遺失在宛如魚脂的海洋的痛苦空虛中,節奏跟西風和浪花一樣,巨大的水牆升起,最後突然坍塌,變成平坦的泡沫。熱辣的太陽之後是凍雨,接著是猛烈的冰雹風暴,下在大海上,接著下起雪,接著又出現太陽。全球的氣候不是隨著四季穩定變化出現,而是在一個早上或下午,在彷彿永恆的一個小時裡,出現世界各地各個時節的各種氣候。

接下來,在近晚太陽的短暫溫暖中,植物冒著蒸氣,大地喘著氣,從被地衣蝕刻的卵石和枯萎的石楠之間,薄霧升起,彷彿女巫施放的煙霧。在那片潮濕柔和的薄暮中,喘息之間困著巨大的痛苦。

  以前清晨到胡恩撿完香菇之後,松婭偶爾會跟坡匠到這座山的山頂。兩人一起走到陰影很長的山谷,漫步於露水很多的草地,睜大眼睛,尋找幾個鐘頭前才從潮濕肥沃的黑暗裡鑽到光明之中的香菇。如果菇柄上面有菇傘,坡匠就會敲菇傘外緣幾下,再把香菇拔起來,這樣香菇孢子才會回歸大地,他們下一次才有更多香菇可以採。如果山上有雪,他們就會沿著舊胡恩路回去,在山頂的雪中玩一會兒就回家,以免氣溫變得太冷。父女倆就像兩顆被狂風吹動的孢子,飄蕩於潮濕靜止的土地上。

  這天下午,松婭並不是靜止的,她的季節和情緒也沒有比山的更容易推測。她在思緒中移動,想著母親,想著自己曾經寫一封信給母親。當然,沒有住址可以寫在信封正面,所以母親不會回信,這點她自然知道──不會有開頭寫著「親愛的松婭……」的回信。不過她仍然想像會在信箱裡收到母親的回信;想像在信中母親會告訴她,在人生中應該做什麼事,或許會傳授一、兩個訣竅,或是用寥寥幾句,把需要知道的事都告訴松婭,像是說一句「我愛妳」。不過當然,這樣想實在是愚蠢至極。雖然她知道母親不會回信,雖然她知道永遠不會收到回信,但是仍舊會覺得傷心,因為這讓她明白,到頭來,她根本沒辦法假裝不孤單。

  松婭認為自己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堅強的人,亦不是親切的人。她經常想,她要是認識母親,要是母親陪伴她成長,現在的她會不會不一樣,會不會變得比較好,比較親切,比較堅強,不會老是被處罰。因為她真的覺得被處罰,她覺得自己被處罰一定完全是罪有應得的,因為如果不是罪有應得,那她為什麼會被處罰呢?因為如果沒有理由這樣悲傷,那麼世界上可能就沒有任何受苦的理由,男女在一起的命運可能就是要受苦。松婭會突然關掉電視,匆匆走過報攤,避免忍受那些無法忍受的東西;匆匆趕回家,儘管不符合邏輯,不符合現實,希望,迫切希望能夠發現母親的回信,告訴她,其實小孩生下來就不應該受苦,不應該那樣的,因為她是松婭的母親,她知道不應該是那樣的。不過每天晚上松婭回到家,每天晚上信箱裡都只有百貨公司型錄,宣揚家庭價值觀,還有廣告信件,上頭雖然寫著敬上,但是卻一點都不誠懇,只是想要大家的錢或選票。完全沒有母親寄來說愛她的信。

  松婭轉頭看海薇走向她,海薇手裡拿著一小束自己摘的高山野花。她緊緊盯著海薇看。

  「我媽發生什麼事,海薇?」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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