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港的女兒

發稿時間:2020/12/11
大港的女兒
大港的女兒
作者|陳柔縉
出版社|麥田出版
出版日期|2020/12/03

  《大港的女兒》像海水一樣,溫暖且養育無數。像海浪一樣,無懼且堅定向前。歷史名家陳柔縉費時五年首部時代小說。 以「在日台灣婦女會」會長(郭)孫雪娥女士為原型,細膩的筆觸道出這位高雄女兒如何百折不撓地面對族群認同、政治變遷、家族分離、異地生存等困境。愛雪就讀的第一小學全班三十六人,只有四人為台灣人。儘管站穩第一名,卻未被指派理應為第一名擔任的級長…高雄高女畢業後,原想繼續到日本升學,沒想到戰火卻阻饒了她的求學之路…光復後,原以為一個時代的終了,沒想到迎來的卻是與父親、丈夫的分離…

文章節錄

《⼤港的女兒》

  不久,有一天,林媽勇校長握著一張紅紙,走進教師室。把紅紙舉高高,「諸位老師,市區街上空牆、電柱(日文,電線桿),到處貼這個告示,國民政府接收南台灣的軍隊即將從高雄上岸。剛好是日曜日(日文,星期日),大家一起來去迎接吧!」

  台籍老師群情激昂,熱烈鼓掌。

  幾位老師聚首討論,一位姓周的男老師說,「中國人以前把台灣人生一生,家境困難,就把台灣拋棄了,五十年沒養,現在,有能力了,就要來母子相認,會跟我們台灣人說一聲對不起,從此和好一起生活。」周老師把清末積弱,列強侵侮,甲午戰敗,割讓台灣,模擬為家庭悲劇,簡單易懂。愛雪坐在辦公室一角,這段話特別收進心裡。

  另外一位戴老師讚嘆,「說日本軍隊多厲害,一路打贏,打七、八年,贏到新加坡、 菲律賓去,最後卻向中國投降。中國軍實在太厲害了。」

  歡迎國府接收軍隊的那一天,南濱國小的老師們早在港邊鵠立。愛雪穿著藍布旗袍,手拿著一面用紙畫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旗。

  灰色美國軍艦靠港,中國臉孔的人一一下船。歡迎的群眾中,有人用北京話高喊「萬歲」,其他人也跟著應聲呼喊「萬歲」。快滿十八歲的愛雪,也跟著搖旗喊萬歲。

  之後所見,卻勾起她的疑問,不再像喊又號那麼不需經大腦的那麼理所當然了。

  愛雪看見下船的人揹著大大的黑色炒鍋,還揹著捲起來的紅色毯子,中間還用草繩綁住。她暗自認定,「這些是要煮飯給阿兵哥吃飯的伙夫,真正的中國軍還沒下船來。」但,愛雪心底預先畫好草圖的正港中國兵始終沒有出現。

  愛雪的世界,迎來的新,多半是疑惑、懊惱與撞擊,即將送走的舊,卻充滿不捨的回憶與淚水。

  一個週日,愛雪去拜訪森老師。

  等待老師拉開日式木門,愛雪仰望了一眼,門片上略顯空虛。往年此時,那裡總會有新年應景的稻草編「注連繩」。

  「森老師,都好嗎?」

  「該怎麼說呢?如遭海難,漂浮在漆黑的海上,除了雙手抱住的一片浮木,已一無所有。在高雄的房子土地,帶不走,家具書籍也帶不走。只能等待,等待引揚 (日文, 遣返)。」

  「何時引揚?」

  「不知道,大家都在問。既然一無所有已是無法逃避的事實,總希望那就早點回到日本,早點重新開始。老是停留在零,不能進一,也無法退一,令人窒息。」

  「辛苦了,老師。」

  「多少在台的九州人、四國人、東北(日本東北)人,在街上擺攤賣桌椅、賣書畫、 賣陶瓷器,還聽說有當警察的跑去沿街叫賣豆腐。我有你們學生和家長幫忙,買下帶不回去的家當,暫時可以在這屋簷下喘息,還算好的。」

  說到這裡,愛雪雙手捧出一件摺好的衣服,「森老師,回到家鄉佐賀,冬季不比高雄,請多添衣。這是我自己為您縫製的大衣。」

  森老師雙手接過去,眼眶漲紅。

  「合適嗎?不知道裁剪得好不好?」

  森老師試穿起大衣。

  「剛剛好,很漂亮。白石桑的洋裁課成績都拿優,怎麼可能不好。」

  「在學校的時候,從二樓教室轉到一樓的樓梯旁,放置了玻璃櫃,裡頭跟裁縫

  店一樣,有半身的假人。我們交出洋裁課的作品,森老師週末評閱過後,就會挑幾件給假人穿上,並附上我們學生的名字,週一上學,每個人都會看見。過去在學校的種種,真是令人懷念。」

  離去前,森老師握起愛雪的手,「只要想起白石桑,回到日本的冬天,不會寒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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