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行走

發稿時間:2010/11/13
邊境行走
邊境行走
作者|施益堅
出版社|聯經
出版日期|2010/11/04

  節日往往能聚焦反映人生的某些處境,年紀愈大的人,更會依靠外在的節日或重要經歷等時間座標來幫助記憶。《邊境行走》這本小說以德國許多小村莊仍保留的「踏境節」做背景,鋪陳出女主角從十幾歲到五十幾歲的多變人生,讓讀者旁觀讀來有「人生原來如此」的感嘆!

  德國籍作者施益明在台灣寫博士論文時,完成這部獲得德國圖書大獎的小說。踏境節時德國人會繞行小村莊邊緣一周,有競走比賽、互相請客吃飯、舉辦派對等節慶活動,書中故事以女主角為中心,只描寫踏境節那三天,但踏境節每隔七年才舉行一次,每次呈現出這六、七年的變化,因此,寫了六、七次踏境節,合計就跨過四十幾年的人生。

  作者的敘述方式,或從踏境節中間寫起,有時又往前回溯或往後跳躍,讀者閱讀時要費點心思;還好有女孩變大學生、生了兒子等清楚的時間座標,可讓讀者區分先後。例如,書中首次描述的踏境節,第一天丈夫出軌,被小兒子看到,第二天換女主角出軌;作者再往前寫,則有甜密的婚姻生活,往後寫,則有別的男人介入女主角的生活。

  作者才三十八歲,卻頗能洞悉上了點年紀的人的心境,藉由德國小村莊的文化,描寫共同的人性,與對人生的遺憾與感嘆。書中女主角的老公出軌,這在七年前的踏境節是不會預見到的;本書表現了許多人生的無奈,正如書中人物說「若有人開了修改生命的店鋪,請通知我」,這可能也是許多讀者心中的期待。

文章節錄

  他觀察她和她的丈夫愈久,愈確定,他們婚姻中美好的日子已經是過去式了。在早餐廣場時他就這麼想了,現在在節慶帳棚又勾起他這種想法。他們跟彼此說話,並不爭吵,但是不需特別敏感,甚至從遠處就可以看見她眼裡壓抑的怒火,發覺他像孩子做錯事被抓到的固執抵抗。他們跟彼此說話,但是不談話。他常常跟康絲坦蓛說:沒有已婚的人能逃過婚姻的平庸。

  一向都是如此,第一個晚上帳棚都不會滿。只有少年隊 – 和少女隊全體組員在這裡,大多數站在桌邊,跟著唱樂隊在舞台上演奏的曲子:熱門歌曲、民謠、流行歌。男的穿著及膝綁腿褲,頭上戴著插著羽毛的帽子。女人穿著近乎南德傳統服飾的衣服,頭髮束著髮圈。所有的顏色色調相近。他們大部分都非常年輕,懷德曼幾乎看不見幾張已過三十歲的臉。剛剛一首歌在爆雷的掌聲中結束。男子組的桌子有很多桌是空的,而帳棚後面領啤酒的地方營作正常。懷德曼靠著站在一支帳棚支柱旁,剛剛甩掉一個老同學,在他還未能講完他的三個女兒所有的疾病之前,往萊茵街男子組那邊望。中學校長格拉寧斯尼,一身畢挺的領隊制服,挺著肚子從這一桌走到另一桌,跟在場的人敬酒。剛過九點,帳棚裡的氣氛跟著音樂的節拍走:副歌來時氣氛沸騰,中間逐漸平緩冷卻,歌曲結束時則癱軟。菸草的雲霧在吊燈下繚繞。

  樂隊演奏致敬曲,也就是休息的前奏。

  「你們太棒了!」樂隊指揮透過麥克風讓在場人知道他的看法,回答他的是這裡和那裏和諧的,但是不太清楚的齊呼,大概是「太棒了」之類的。

  凱絲汀龐培格從她的位置上站起來,對坐在鄰近的人揮手招呼,做出一半是抱歉,一半是拒絕的表情。很長的一天。我兒子該上床了。明天早上見。懷德曼喝光他杯子裡的啤酒,把杯子放到隔壁空著的桌上。她的丈夫一邊看著她一邊點個頭,簡短的說了什麼,沒有身體接觸,至少從三十公尺外看來是這樣。

  他喝了很多,但不是過量。他不過維持踏境節的傳統,手不空,杯不空。他的腿感覺沉重,腳上起了很多水泡,手指腫脹,呈粉紅色,因為血液不暢。他沒有喝醉,也不算清醒,他被酒精籠罩,雖然清楚的思考不會成為問題,但是他並不強迫自己這麼做。他可以這麼做,不需要想著這麼做,一隻腳跨到另一隻腳前,不需要知道要去哪裡,而在他四周,沒有音樂的帳棚裡,人聲嗡嗡,變成了一個蜂窩。這裡和那裏呼喊聲、歌唱聲此起彼落,有時候注意力被提起,隨即又沉落進帳棚深處。到處都是盡力的、興奮的、驕傲的精神,某種莊嚴在帳棚裡漲大,屬於某一群體的意義,好像他們剛剛從市長手中接過貝根城最佳奉獻獎,邊邊還鑲著絲帶。

  凱絲汀的深金色辮子離了出口往外去,左一甩右一甩,跟她眼睛在看的方向相反。也許她在尋找她的兒子。

  紅色殘雲還浮在天際,看起來亂糟糟,又好像被金屬藍的湖凍住。白日最後的光線正劃過布帆。懷德曼周圍霓虹燈在升起的黑暗中閃爍。金剛把整條威尼斯小船連帶一個驚惶嘶吼的小孩吞下肚。乾冰的冰霧在網球場般大小的駕駛場地上營造混亂的交通,賽車場旁邊,旋轉木馬上情侶們伸長了手跟離心力對抗。迪斯可音樂和售票亭擴音機傳出的吸引人的廣告在空氣裡製造震動。焦糖杏仁、燒烤和廁所的化學味瀰漫各處。

  他停住腳步,想對這鄉村式的娛樂作嘔,但是辦不到。最多只做到扯動嘴角,掛上一絲不屑的笑,也可看成只是微笑。這個晚上太溫暖,太柔軟,離正在消逝的天空太遠。如果他對自己誠實的話,他必須承認,在現在這一刻,除了這裡他哪裡都不想待。凱絲汀龐培格站在離他只有幾公尺遠的地方,在霓虹燈光中一道模糊的黑影。她把辮子扯緊,頭還是繼續張望尋找兒子。那天早上,上去克萊山的路上他嚐試弄清楚他的狀態,他在喪失希望的高峰上正確的位置。現在他讓自己隨波逐流,朝著在人流中像是浮標的暗金色頭髮走去。她高大、運動神經發達,還帶著不經意的優雅,符合她所學,雖然她在早餐廣場上已經說過,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做什麼了,在運動方面。

  「哈囉,」她說。「您還是來了。」

  她轉過身來,在她眼中找不到他以為會有的驚喜,她可能整個晚上都在想著他。代替驚喜的,是一個微笑,劃清界線的微笑。也許她在節慶帳棚裡伸長脖子,在鹿坡隊裡尋找他,雖然他不是正式屬於這個隊伍,但是他私底下自己覺得這是他的隊伍,或者之類的,他這樣告訴過她。家庭傳統,他的父親曾經...(停頓、微笑、聳肩)是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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