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藝術家生活:楊照談夏目漱石

發稿時間:2022/01/21
理想的藝術家生活:楊照談夏目漱石
理想的藝術家生活:楊照談夏目漱石
作者|楊照
出版社|麥田出版
出版日期|2022/01/06

  很少人知道夏目漱石一生創作的十多部小說,都是集中在生前最後十餘年時光寫成的。更罕見的是,短短時光中寫出的所有作品之間,很難找到共通的大主題。楊照在《理想的藝術家生活》中,自述長年浸淫日本經典文學的深刻體會,偶然於相對冷門的《草枕》中,意外找到了足以貫串夏目漱石一生文學志向之所在──擺脫人情日常、追求藝術的重要性。

文章節錄

《理想的藝術家生活:楊照談夏目漱石》

破格與越界──夏目漱石的文學探索與實驗

重思「什麼是文學?」

  夏目漱石在一九○○年到英國留學,三年後的一九○三年回到日本。具備當時極為少見難得的留學資歷,夏目漱石一回到日本就受到文壇的特別重視。在成為小說創作者之前,夏目漱石已經先以評論者的身分嶄露頭角,取得一定的地位。

  一九○七年,夏目漱石出版了《文學論》,書中序文用帶有戲劇性誇張意味的方式如此宣告:

  ……我決心要認真解釋「什麼是文學?」,而且有了不惜花一年多時間投入這個問題的第一階段研究的想法。(在這第一階段中,)我住在租來的地方,閉門不出,將手上擁有的所有文學書籍全都收藏起來。我相信,藉由閱讀文學書籍來理解文學,就好像以血洗血一樣(絕對無法達成目的)。我發誓我要窮究文學在心理上的必要性,為何誕生、發達乃至荒廢。我發誓要窮究文學在社會上的必要性,為何存在、興盛乃至衰亡。

  這段話在相當意義上呈現了日本近代文學的特質。首先,文學不再是消遣,不再是文人的休閒娛樂,而是一件既關乎個人存在,也關乎社會集體運作的重要大事。因為文學如此重要,所以也就必須相應地以最嚴肅、最認真的態度來看待文學,從事一切與文學有關的活動。

  其次,文學不是一個封閉的領域,要徹底了解文學,就必須在文學之外探求。文學源於人的根本心理要求,也源於社會集體的溝通衝動。弔詭地,以文學論文學,反而無法掌握文學的真義。

  夏目漱石突出地強調這樣的文學意念,事實上,他之所以覺得應該花大力氣去研究並書寫《文學論》,是因為當時日本的文壇正處於「自然主義」和「浪漫主義」兩派熱火交鋒的狀態,雙方尖銳對立,勢不兩立。夏目漱石不想加入任何一方,更重要的,他不相信、不接受那樣刻意強調彼此差異的戰鬥形式,於是他想繞過「自然主義」及「浪漫主義」,從更根本的源頭上弄清楚「文學是什麼」。

  文學上的「自然主義」是什麼呢?這是源自法國,從「寫實主義」進一步推展的小說風格與相應的信念,最主要的提倡者與實踐者是左拉(Émile Zola)。「自然主義」的「自然」採用的是十九世紀龐大科學發展所帶來的形象,「自然」是科學研究的對象,透過科學方法,尤其是進行實驗,人類得以掌握了自然的規律。

  孔德(Auguste Comte)開始積極將原本探索自然的科學精神、科學方法運用到對於人的研究上,打破在此之前自然與人文知識之間理所當然的壁壘。現代心理學與社會學的建立都受到孔德強烈的影響。

  然而將科學方法運用在人的理解上,很快就遇到了難以突破的瓶頸,提醒了人的現象和自然現象有著最根本的差異。那就是科學方法以實驗為基石,科學知識中最為確鑿的來自嚴格實驗結果,但是對於人,不管是個別的心理運作或集體的社會行為,能進行實驗嗎?

  這個瓶頸困境糾纏了剛誕生的「社會科學」。馬克思(Karl Marx)、韋伯(Max Weber)、涂爾幹(Émile Durkheim)等人都曾從不同方向提出對這個問題的解決之道,構成了另外一支強大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知識潮流。而左拉也參與了這方面的思考,並提出了獨特的看法。

  左拉主張:小說就是人的心理與社會實驗室。我們無法拿真實的人來做實驗,但我們可以在小說中創造擬真的人,控制好各種設定,在小說中進行實驗。如此便能將人的行為、人的現象「自然化」,運用小說家的想像力,依循嚴格的規律,看出一個人人生的軌跡。左拉強調,對人有決定性影響的主要有兩種因素,一是遺傳,另一是環境,所以小說中進行實驗的方式就是設定好一個人的遺傳性質──什麼樣的父母與家世,然後放入特定的環境中,看看他會有怎樣的遭遇,又將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自然主義」的想法落實在作品上,例如左拉的《娜娜》,與其說是在探索,還不如說是在示範。示範如果讓一個人從父親那裡得到一點敗德的遺傳,再從母親那裡承襲了瘋狂的成分,進入大城市的貧窮環境中,那麼所有這些成分會像牢籠一樣劃出一個很小的範圍,她的一生必定落在其中,無從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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