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一九七九

發稿時間:2010/12/18
被遺忘的一九七九
被遺忘的一九七九
作者|陳昭如
出版社|同喜文化
出版日期|2010/11/16

  台灣三十年前發生的多氯聯苯中毒事件,已經走入歷史,受害者的故事卻還沒有落幕,只是逐漸被人遺忘。導演蔡崇隆特別為此拍攝紀錄片,陳昭如受託採訪撰寫受害者群像,但她認為不夠,投入研究,寫成《被遺忘的一九七九:臺灣油症事件三十年》一書,為台灣環境公害史上最嚴重的悲劇,留下完整的記錄。

回顧發生在台灣中部地區的「油症」事件,是因食用的米糠油製造過程管線破裂,做為熱媒的多氯聯苯滲入油中污染,使人吃了中毒,全身長滿綠色膿痘,無法從體內排毒,甚至禍延子孫,很久以後才降低多氯聯苯含量,可說是長期公害,但當年受害者近兩千人,三十年來未獲良好善後,痛苦未能解決,且很多人不願對外說起,審視起來,那實在是一個奇特的年代。

陳昭如是在初步接觸受害者後,對受害者的認命有感動,對誰該負責有困惑,才「撩落去」挖掘事件的各種面相與後續發展。她發現,公害可能一直就在大家的身邊,許多公害往往起源於小的人為疏失,也使生活公害發生的比例,比我們想像的還要高;其次,社會對無辜的油症事件受害者不公平,無形中的排斥或漠視,加重了原來的傷害,政府和社會觀念都有責任。

其實,日本九州早台灣十幾年發生過同樣的油症事件,上萬人受害,此後日本每年編列高額經費提供研究與照顧受害者。台灣當年的受害者則一直未獲妥善追蹤照護或醫療;在陳昭如撰寫此書期間,「台灣油症受害者支持者協會」終於成立,衛生署也開始照顧受害者,對於立法院不久前三讀通過、明年將實施的「環境教育法」,此書絕對是最好的活教材,只是,讀者難免會感嘆,台灣社會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文章節錄

《被遺忘的一九七九:臺灣油症事件三十年》

一九七九年,一個春天的周日早晨,惠明學校全體師生照例在小教堂裡做禮拜。

小教堂座落在學校的中心,是一棟白色的水泥建築物。天氣晴朗的時候,外頭的陽光從窗戶斜射而入,映照在教堂裡小朋友的臉蛋上,就像一個個小天使似的發著亮光。

不過今天的情況有點不太對勁。牧師講道的時候,幾個平時很乖巧的孩子不住地在嘴角、脖子上抓來抓去的,校長陳淑靜覺得很不對勁。禮拜結束後,她把孩子一個個找來細細地檢查,不覺啞然失笑了──原來是青春痘!孩子們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長這麼大了,她竟然都沒有注意到。

可是,這些青春痘也發得太不尋常了。很快地,有越來越多學生的眉間、嘴角、鼻翼兩側的臉頰、頸部、胸前與背部,紛紛長出大小不一的膿胞,很癢很痛。而且跟青春痘很不一樣的是,如果把膿胞擠破的話,裡面會流出白色油脂般的條狀物,還會散發出一股惡臭。過了幾個星期,情況似乎有擴大的趨勢,有些學生連眼眶都長滿了黑色分泌物,看起來有點恐怖。

這下子陳淑靜感到緊張了,連忙帶著孩子去仁愛醫院看病。皮膚科的廖泉生醫師告訴她:「是你們學校環境不衛生,小孩子才會得皮膚病啦!」

有著正直嚴謹的性格,也很珍惜惠明校譽的陳淑靜,一聽到醫生說孩子生病是學校不乾淨,簡直是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她當下悶不吭聲,心裡卻暗暗決定,一定要給病菌來個迎頭痛擊!

於是,她動員全校師生天天洗地板、洗被單,再用消毒藥水消毒,還把宿舍的床墊拿到太陽底下曝曬,就連棉被也用熱水一遍一遍地煮過,搞得大家萬分疲憊,人仰馬翻。可是學校患病人數非但不減反增,就連老師與牧師也無一倖免。他們除了身上的膿胞久久不癒,嘴唇也很脆弱容易乾裂,手上的指甲還開始發黑。

短短不到一個月,全校患病人數幾乎增加了一倍,醫生給的藥膏怎麼擦也沒用。急性子的陳淑靜再也忍不住了,她直接衝到醫院去找廖泉生。

「喂,我問你,你們家的棉被、被單會每天洗,還用熱水煮過嗎?你們家的地板每天會用消毒水殺菌嗎?」

「我又不是『肖仔』?沒事這麼無聊!」廖泉生半開玩笑地說。他跟陳淑靜認識很久了,兩人是很熟的朋友。

可是陳淑靜笑不出來。她很嚴肅地對廖泉生說,就是因為你說學校不乾淨,才會害學生生病,所以我很「無聊」的把全校打掃得一塵不染,簡直是比自己家還乾淨。可是學生的皮膚病還是沒好啊,而且指甲還開始發黑……

「指甲發黑?」廖泉生一聽,臉色突然一沉,低聲説了一聲「糟糕」。陳淑靜按捺住心中的不安,連忙問道:「怎麼回事?」

廖泉生沉吟了半晌,才緩緩說道:「我看你們學生不是得了皮膚病,恐怕是吃了什麼有毒的東西,中毒了。毒發出來,才會長這種疹子!」

「中毒?」陳淑靜聽了,整個人幾乎呆住了。

從醫院返回學校的路上,陳淑靜很擔心,很緊張,可是腦子依舊冷靜地轉啊轉的,拼命地想:大家到底是吃了什麼中毒?魚肉蔬菜每天都會換,不可能會中毒;三餐必吃的米、鹽、糖?也不可能呀,沒聽過有人吃米吃糖還會中毒的……

她一個人坐在車子裡,車外是浮動喧嘩的塵囂。她心急如焚,卻完全沒有頭緒。

車子快要抵達學校門口時,已經快傍晚了。天色已暗,小教堂上端的十字架在灰蒼蒼的天空中顯得格外明顯。這時她腦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是吃的油有問題?

她下車回到學校,立刻決定換掉廚房原先使用的食用油及醬油。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對不對,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寧可全面換油,也不願意拿全校師生的健康當賭注。

「那麼,原來用的那幾桶米糠油呢?」廚師問她。

陳淑靜想了一下,說:「先不要丟,把它封起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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