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只要再貼上一枚郵票

發稿時間:2022/03/25
接著,只要再貼上一枚郵票
接著,只要再貼上一枚郵票
作者|小川洋子, 堀江敏幸
譯者|蘇文淑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2/03/22

透過一封封兩人書信的無聲傳遞,隨著文字描述,逐漸勾勒出兩人過往情感的生命軌跡,描繪出相處共度時各自存在腦海中的記憶片段,交錯的光景加深描繪,讓這些塵封已久的往事伴隨著敲打的打字機聲,或是細密不斷的編織將當時記憶重現。然而閱讀這些書信進入兩人記憶的同時,背後卻驚覺回應書名的《接著,只要再貼上一枚郵票》存在的是殘酷的真相。因為一方已然逝去,另一方逐漸凋零。所有的情感傾訴付於文字,表情達意已是遺憾。

文章節錄

《接著,只要再貼上一枚郵票》

第八封

  謝謝妳的信。謝謝妳特意附上了一枚塗上了淡棕色系色彩的貨船郵票,看起來好像是某個國家的郵輪,而不像是虛構出來的海運業者呢。我猜這年代大概是一九一五年左右吧?因為我手上也有好幾張像這種船舶的明信片,應該沒錯。妳這郵票大概又是從湖畔之屋那個剛好適合妳身形、略低的寫字櫃抽屜裡頭拿出來的吧。以前妳沒看書或編織的時候,就會打開放有郵票跟從舊雜誌上撕剪下來紙張的那個抽屜,享受拼貼樂趣。妳說,拼貼這種事,雖然要貼些什麼、怎麼排都可以自己決定,可是材料是別人提供好的成品一部分,在這種侷限之中蘊藏著不同於繪畫的對話魅力。我記得妳的確這麼說過了好幾次。

  我考上動力小船駕照的那一天,妳送了我一枚妳特別喜愛的拼貼作品為我慶祝。那是張主題很奇幻的作品,一艘被風吹飽了風帆的帆船,低低飛過了小山丘上一座頹圮的斜塔,從上方垂下一道看起來很不牢靠的繩梯,梯子底端有一些捕魚時用的那種偏藍的玻璃球碎片看起來像星辰一樣。我所拿到的那個駕照,是只能駕駛五噸以下小船的航行於平水區域或五海浬之內沿海水域的在當時各種船舶駕照中屬於最低等的那種,可是看了妳給我的那張拼貼作品後,我感覺好像自己連飛機也能開了。不曉得那個混合了天空與海洋的世界,現今是否依然在妳眼瞼底下開展著呢?讀完了妳寄給我的信後,我忽而想起了這件事,於是把仔細夾進素描本裡的那張拼貼送去裱褙了。等它裱褙回來,我再好好用文字把它重新對妳訴說。

  不過妳那向來的忠告,我就謝謝妳的好意心領了。妳總是略微壓著笑意說我人也善良得太過頭了,只看到別人良善的一面,不曉得這樣被妳勸告了多少次。每一次,我們也總是展開一樣的對答──不屬於善的,不見得必屬於惡。這世上存在著許多支承著不願屬於任何一方,只願停留在混沌狀態意志的語言。從以前,我就會把這種沒有特定形狀、屬於中間氣質的東西先收進自己身體裡面,將第一直覺就能看清輪廓的、容易了解的部份視為毋寧是非善之物,在心中輕輕燒去。被硬塞過來的各種容易了解──或者應該這麼稱呼才對?我將自己對於這類存在的氣惱先擺在一旁,伸出指尖輕輕撈起悲傷的薄膜,將真正的喜悅放在別處。這段作業所需要的時間,視情況與內容而異,有時一瞬間就結束了,有時好幾天甚至幾個星期都得面對這樣的狀態。當這個過程順利結束後,留給我的,是不能被歸為正、也不能被歸為負的純度更高的隱晦不清。當然,那裡頭也會包含非善之類,可是就經驗上來說,那屬於非善的量已經被壓抑到了最少最少、能夠活化出善的份量。而永遠也會有些存在溢出了我的選擇範圍,對於那些,我想我也都一直大事珍重,只是那些不會被擺在檯面上,因此別人看來我好像總是傾向於正的一方而已。

  我這種定量化排放情緒的作法,有時候會成為我招來誤解的原因。不少人對於外表看來冷靜之人會展現出奇特的反感。很久以來,我已經放棄了,放棄能有人理解我內裡爆炸的過程,但妳,唯有妳,清清楚楚看穿了我的心內風景。一開始我很困惑,為什麼妳會這麼理解我?但一起生活之後我便逐漸懂得了,那就是,妳也一樣,其實妳也在別的次元進行跟我一樣的作業,只不過妳的心明眼亮更多是發揮在洞察侵蝕善者的一方。要切割、消除掉任何一方都是不可能的,無論是善的部份,抑或者是不屬於善的部份。消除掉其中一邊,另一邊必定也會被消抹掉一部分,自己也會被消抹掉一些。這種超乎了倫理、而更屬於生理性層次的架構,唯有妳,以妳水晶球的清透讀懂了我。

  讓我們得以找到身而為人的安定的,並不是腳下踏著的大地,而是搖晃的水上,又或者是持續著那份晃動的環境。事實上,我們兩人共有的回憶裡也應該沒有太多地方是腳下能夠實實在在踩踏著的,當然,我們曾一起去過的這兒那兒的風景、相靠的肩頭之間穿過的風兒觸感、風過之後的氣壓變化,這些,身體都確確實實還記得,只是凌駕在這些應當熟悉的回憶之上的,無疑是我們遵循「只要眼前有船,就會過去划」的這條不成文規定時的相關回憶。妳在信上說,妳全部都記得,我當然也是。我們是一路在各種腳踩不著地的地方這樣交流著語言過來的。

本網站使用相關技術提供更好的閱讀體驗,同時尊重使用者隱私,點這裡瞭解中央社隱私聲明當您關閉此視窗,代表您同意上述規範。
close-priva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