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詞彙裡的中國

發稿時間:2011/03/05
十個詞彙裡的中國
十個詞彙裡的中國
作者|余華
出版社|麥田
出版日期|2011/01/02

  中國改革開放多年後變成經濟強國,全球各地的人包括台灣人都積極想要去了解這個幅員廣大的國家,但談何容易。大陸作家余華的新書《十個詞彙裡的中國》,卻只用了「人民」、「領袖」、「閱讀」、「寫作」、「魯迅」、「差距」、「革命」、「草根」、「山寨」、「忽悠」 等十個詞彙,帶領大家認識現在的中國。

  余華以在大陸的生長經驗,抓住這些詞彙,來看中國大陸從1968年文化大革命以來到二十一世紀這段時間顯現的根本特質,可說相當精準,也不乏創見,例如,他認為八○年代改革開放以後的中國,與以前文革時的中國,不一樣之處只有表象,但根本的國民性與社會精神改變不大。

  作者表示,如果面面俱到地敘述當代中國,將會漫長而難以為繼,因此他選擇了十個詞彙,等於給予他十雙眼睛,讓他從十個方向來凝視中國。讀者從閱讀中可以體會,作者希望把大家的目光帶向中國在經濟高速發展產生的樂觀情緒下,所掩蓋的、不斷湧現的社會矛盾和社會問題,並能夠理性面對。

  余華以關鍵詞彙解析中國時,就像他寫小說一樣,用說故事方式,帶領大家更有趣、更深入地了解中國社會。以山寨為例,文革就是充滿山寨現象的年代,他那時是牙醫──沒有執照的赤腳醫生,也就是山寨版牙醫。這樣的敘述也讓讀者看到中國在翻天覆地變化中的不變性,因而更能精準地掌握並深入了解大陸社會底層的真面目,讀者如果有興趣,也可對照台灣走過的路,找找看「十個詞彙裡的台灣」。

文章節錄

  曾經有人問我:「三十年的閱讀給了你什麼?」

  面對這樣的問題,如同面對寬廣的大海,我感到自己無言以對。

  我曾經在一篇文章的結尾這樣描述自己的閱讀經歷:「我對那些偉大作品的每一次閱讀,都會被它們帶走。我就像是一個膽怯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抓住它們的衣角,模仿著它們的步伐,在時間的長河裡緩緩走去,那是溫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它們將我帶走,然後又讓我獨自一人回去。當我回來之後,才知道它們已經永遠和我在一起了。」

  我想起了二○○六年九月裡的一個早晨,我和妻子走在德國杜塞爾多夫的老城區時,突然發現了海涅故居,此前我並不知道海涅故居在那裡。在臨街的聯排樓房裡,海涅的故居是黑色的,而它左右的房屋都是紅色的,海涅的故居比起它身旁已經古老的房屋顯得更加古老。彷彿是一張陳舊的照片,中間站立的是過去時代裡的祖父,兩旁站立著過去時代裡的父輩們。

我之所以提起這個四年前的往事,是因為這個杜塞爾多夫的早晨讓我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回到了我在醫院裡度過的難忘時光。

  我前面已經說過,我過去居住在醫院的宿舍樓裡。這是當時中國的一個比較普遍的現象,城鎮的職工大多是居住在單位裡。我是在醫院的環境裡長大的,我童年時遊手好閒,獨自一人在醫院的病區裡到處遊蕩。我時常走進醫護室,拿幾個酒精棉球擦著自己的雙手,在病區走廊上蹓躂,看看幾個已經熟悉的老病人,再去打聽一下新來病人的情況。那時候我不是經常洗澡,可是我的雙手每天都會用酒精棉球擦上十多次,我曾經擁有過一雙世界上最為清潔的手。與此同時,我每天呼吸著醫院裡的來蘇兒氣味。我小學時的很多同學都討厭這種氣味,我卻十分喜歡,我當時有一個理論,既然來蘇兒是用來消毒的,那麼它的氣味就會給我的兩葉肺消毒。現在回想起來,我仍然覺得這種氣味不錯,因為這是我成長的氣味。

  那時候夏天的炎熱難以忍受,我經常在午睡醒來時,看到草席上汗水浸出來的自己的完整體形,有時汗水都能將自己的皮膚泡白。

  有一天,我鬼使神差地走進了對面的太平間,彷彿是從炎炎烈日之下一步跨進了冷清月光之下,雖然我已經無數次從太平間門口經過,走進去還是第一次,我感到太平間裡十分涼爽。然後,我在那張乾淨的水泥床上躺了下來,我找到了午睡的理想之處。在後來一個又一個的炎熱中午,我躺在太平間的水泥床上,感受舒適的清涼,有時候進入的夢鄉會有鮮花盛開的情景。

  我是在中國的文革裡長大的,當時的教育讓我成為一個徹底的無神論者,我不相信鬼的存在,也不怕鬼。所以當我在太平間乾淨的水泥床上躺了下來時,它對於我不是意味著死亡,而是意味著炎熱夏天裡的涼爽生活。

  這是我的童年往事。成長的過程有時候也是遺忘的過程,我在後來的生活中完全忘記了這個令人顫慄的美好的童年經歷:在夏天炎熱的中午,躺在太平間象徵著死亡的水泥床上,感受著涼爽的人間氣息。

  直到多年後的某一天,我偶爾讀到了海涅的詩句:「死亡是涼爽的夜晚」。

  這個消失已久的童年記憶,在我顫動的心裡瞬間回來了。像是剛剛被洗滌過一樣,清晰無比地回來了,而且再也不會離我而去。

  假如文學中真的存在某些神祕的力量,我想可能就是這個。就是讓一個讀者在屬於不同時代、不同國家、不同民族、不同語言和不同文化的作家的作品那裡,讀到屬於自己的感受。海涅寫下的,就是我童年時在太平間睡午覺時的感受。

  我告訴自己:「這就是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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