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聯考的小子

發稿時間:2011/06/25
拒絕聯考的小子
拒絕聯考的小子
作者|吳祥輝
出版社|遠流
出版日期|2011/06/01

  升學聯考與服兵役一向被公認是台灣最公平的兩項制度,三、四十年前就讀建國中學的吳祥輝,人生之路原本是聯考進台大,再留學美國,但他卻拒絕考大學聯考,後來把當時心路歷程寫成《拒絕聯考的小子》一書而轟動一時,如今重新出版,讀者可以了解當年拒絕聯考一事在台灣教育史上具有多麼大的特殊意義。

  作者吳祥輝在書中後記表示,希望大家把這本書當成小說來看。但是,回到三、四十年前,卻是真人真事。一位功課不錯的建中學生,理所當然上大學,卻在高中三年級時決定不考聯考,直接去當兵。當時大學錄取率僅約百分之六,建中學生上大學比率百分之九十以上,這樣的人與決定在當時社會真是不可思議。

  吳祥輝做了與一般人不一樣的決定,後來有出版社創辦人鼓勵他寫成書,他寫了十二萬字,寫的很有說服力,他認為人們應獨立思考並為自己而活,在當時是稀有的事,引發很多爭議,對當時年輕人產生很大刺激作用,有年輕人跟進不考聯考,有人開始省思「獨立思考」的可能性,持續的影響力,就是此書當年最大的意義。

  一個世代後的現在,拒絕聯考已無意義,但獨立思考這件事依然重要,此書如今出新版,書中一些年輕人仍影像鮮活,不與時代脫節,也證明年輕人的一些特質不會改變,作者當年記錄的勇氣與決心,在今天的年輕人當中仍屬稀有,大家仍可閱讀三、四十年前一個年輕人獨立思考的決定,現代年輕人誰有資格說自己比作者更好、更強悍,或者得承認作者仍能教自己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文章節錄

  I am sixteen going on seventeen.(我十六歲就要十七歲了。)

  I know that I’m naive.(我知道我天真無邪。)

  Fellows I meet may tell me I’m sweet.(別人都說我甜蜜可人。)

  And willingly I’ll believe.(我真的欣喜地相信。)

  小慧又唱起「真善美」裡的〈Sixteen Going on Seventeen〉。她把最後第二句改唱成「You are nineteen going on twenty」 。難道她藉著歌,表示她的心意?我這樣想。我不喜歡她唱這首歌。她知道我一直還懷念著維維,難道她想考驗我的定力?還是想證明她的魅力?一個少女向一個青年施展可愛、美妙的詭計,有時是件很有情調的事。但絕不是我跟她這種關係。

  已經快十二點,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偶而有計程車疾馳而過。四周都是熄了燈的大建築物──教育部、監察院、立法院、外交部,還有總統府。中山南路在這些建築物的庇佑下,顯得安詳而寧靜。

  在路旁停著的一輛轎車裡,有兩個人在玩著誘惑人的遊戲。小慧邀我走近去探險。我笑著說:「妳少沒道德!」

  「亂沒道德的,窗戶也不關。」她也笑著說。

  換上妳搞不好車門都會打開。」

  「你媽!」

  「妳說甚麼?」我們說好誰也不許說他媽、你媽、王八、吐血之類的無聊話的。

  「沒說甚麼!」

  「沒甚麼?該怎麼辦?妳自己說。」

  「我唱一首歌向你道歉,好不好?」

  「要聽歌,我不會自己唱?」

  「那麼我向你行個禮,對不起。」她說著左腿向後一拉,腰一沉,兩手捏著裙角,行個十足的淑女禮,整個臉蛋都在笑。我實在拿她沒辦法。

  我想起維維。每當我跟女孩玩得挺開心時就會想起她。

  回家躺在床上,我仍在想她。一直想到我出聲罵起自己來:再想下去,你就是沒種、王八蛋、烏龜、窩囊廢,連這種小事都無法克制,將來怎幹得了大事?

  我起身做了一百個伏地挺身。做完之後就只顧著喘氣。喘得差不多平息,也差不多要睡去了。將睡時,我鼓舞自己,明天要過得更有意思,更有生氣。早點起來,再到大直跑一趟。

  好久沒跑了。還能準時四點鐘醒過來,我好欣喜。先到屋外探探溫度、濕氣。雖不怎麼濕冷,但還是決定穿長運動衣褲。我不願冒受風寒或拉傷肌肉的險。

  好久沒跑這麼長的路,不想跑得太快。起床時我已決定今天不去學校,用不著趕腳程。

  我慢慢地跑著,腦子裡想許許多多的事。清涼靜寂的基隆河畔有幾對摟抱著的情侶,有的在細聲說話,有的好像睡著了,他們也許通宵在那裡。這在許久以前原是很令我嚮往的,現在卻沒有絲毫羨慕。我不知是否已不年輕了,心靈的老化是再悲哀不過的事。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挺年輕的。我只是不再對追求女孩有興趣罷了。我對女孩、人生還是有著熱烈的愛和希望,我甚至企圖塑造一個令女孩喜愛、主動追求的形象。我淡淡地想像那些情侶們的感情程度,以及將來可能會如何。

  我又想起維維。觀念的先入為主,也許戀愛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當我在路上看到某個清瘦的女孩,或者穿著中山女高制服的,或者會彈琴的,反正只要跟她有點關係,我就會想起她。想她對我到底是怎樣的情懷,又像愛我又像不愛我。她怎會說認識我是她生命中的污點?她說她永遠不要見我,但我不是又見過她好幾次嗎?她真那麼無情嗎?她又為甚麼關心我對她繼續用心下去,大學怎麼辦呢?聯考,這真是一件不得了的事,要不是擔心在這種時候搞亂她的心,我早就把這事弄清楚。一時弄不清楚也沒關係,反正事情自然會分曉。如果她原無意,那麼我不念大學,分手是自然的事。如果她只是因為害怕、懷疑而施展戰術,她會關心我這個決定。現在想也想不清,就等著她考完聯考之後再說吧!

  我不再想她,自然就想起小慧。她說我是最了解她的人。但我真了解她多少呢?認識她那天,我們從下午兩點談到晚上十點。

  「你為甚麼要這麼關心我?」

  「我在學習關心別人,我希望能對妳有所幫助。」

  「從來就沒有人幫過我。」

  「妳不是有許多朋友嗎?」

  「他們也一樣自私,為著某種目的而來。人類都是自私的。」她的眼睛閃著幾許孤獨與激動。我第一次從一個人的眼睛看到心靈。

  「妳不能怪人類,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我會介紹妳認識一些忠誠、熱情的朋友。」

  我又想起我介紹給她的一些朋友。如果她早點接觸到這些朋友,她不會這麼悲觀、消沉的。假如把她的遭遇給我,我是否仍能活得這麼神采飛揚?糊裡糊塗地孕育出喜悅、寬敞的胸懷,我感激我的國家、社會、父母、兄弟、朋友、維維,以及我所曾遭遇的一切人、事。我想為他們做些事。

  這個國家需要科學家,但數理不是我的專長。我對規則、公式有反感,因為那不是真理,凡事都有例外才是真理。我不能做科學家。從事政治活動似乎蠻有趣的,但是做大人物要花很多時間,而且運氣要好,而做大人物之前,要做很久的唯唯諾諾的小人物。我不知道我的想法對不對,反正我不是這種料子!到中山堂領模範生證書回來後沾沾自喜的人,才是做大人物的材料。我不會被大人物的名聲震撼。震撼我的也許只是他們日常生活的一些小事而已,而不是他們的豐功偉績。我會為阿帕拉契人的一個習慣落淚,他們臨死也要忍住最後的苦楚,絕不慘叫,為了使伙伴達到攻擊的目的。我也想念那些臨死前也要把橋樑炸掉的突襲隊員。但願我也能像他們一樣,死得漂漂亮亮,做個令朋友懷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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