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二世

發稿時間:2011/12/24
毛二世
毛二世
作者|唐.德里羅
譯者|梁永安
出版社|寶瓶文化
出版日期|2011/10/27

  世界局勢的發展顯示發揮力量的組織不一定是國家,還有集團興起,如高盛等跨國企業或慈濟等宗教團體,有些集團組織甚至比國家更可怕。《毛二世》一書雖是小說,卻在夾敘夾議中,針對全球化當中一種集體化的新現象,不斷提出哲學思辯,內容稍顯艱澀,但也直指現代社會弊病與人心的盲點,讀慢一點,還滿好看的。

  作者唐‧德里羅是美國後現代小說大師,最近幾年一直被視為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候選人,他的小說反映與批判美國的社會與文化,這本書也是他的重要代表作之一。故事從韓國統一教教主文鮮明舉辦集體結婚的場景開始,論及結婚的新人都由文鮮明指定配對,以及現在恐怖主義的集體狂熱與集團崇拜跨國界發展。

  書中指出現代社會的疏離與虛無,使得個人很脆弱,從宗教狂熱到政治狂熱,再到威權崇拜的不退,都顯示大多數人要依附在集體當中,代表人們自主性的喪失,導致「個人消失」的社會現象。中國毛澤東是二十世紀最擅長運用人民集體崇拜的獨裁領袖,就是明顯例證。這樣的威權幽靈已滲透到人類社會每一角落,無所不在。

  作者討論個人與集體的關係相當準確。從小說觀點來思辨,他則相當悲觀。他認為以前小說可以引領人們思考,但恐怖主義與宗教狂熱愈來愈興盛且遍及全世界的趨勢,使得小說功用將漸失去,恐怕小說家召喚人心的角色要讓位給恐怖主義了。其實這還是點出人們需要集體崇拜的趨勢,或可引導大家有更深的理解探討與反省。

文章節錄

  他們來了,齊步走進了美國的陽光中。他們兩兩一組(率皆一男一女),從甬道通過圍籬,進入中左外野。音樂牽引著他們走過草坪,起初是幾十人,然後是幾百人,很快就數不勝數。他們身影緊湊地漫過外野的巨大弧形,陣容浩大得讓人心驚。這些前後相續的男女儼然形成了一道連綿不斷且愈來愈大的巨浪,以藍、白兩色漸次覆蓋了整片露天場地。

  凱倫老爸從正面看台上看著這一幕,禁不住沉思它的用意何在。這群人所呈現的無分化一體性讓他感到不自在。他用雙筒望遠鏡對準一個年輕女孩,然後換另一個,再換另一個。他從未看過這樣的場面,也從未想像過會有這種事。他不是為看壯觀場面而來,但已經開始受到震撼。這時場中央已站立了幾千對男女,近乎一個師的兵力,讓那本來是要催人淚下的伴奏音樂變得有點諷刺。他太太穆琳坐在旁邊,顯得勇敢而明亮:為抵消內心的陰沉感受,她特地挑了色彩鮮豔的衣服穿在身上。羅傑完全明白她的心情。整件事情來得毫無預警。一接到消息,夫妻倆就跳上一班飛機,到達這城市,找了一間飯店住下,再搭乘地鐵,通過金屬探測器,來到目前的所在,努力想搞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羅傑不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人,不容易大驚小怪。他擁有大學學位,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稅務律師,有自己的心臟醫師,買有共同基金,而且活了大半輩子,主修醫學。然而,他一向處變不驚的自信此時派得上用場嗎?眼前的情景怪異到了極點,是他見所未見。在這裡,一個歷史悠久的儀式被倍數化又倍數化,最後變成了世間未之見的全新事物。

  第一排左起第二十對男女中的女孩讓他覺得似曾相識。他調整目鏡的操縱杆,把倍數放到最大,希望看得見新娘面紗後面的五官。

  繼續有更多對男女從甬道魚貫而出,加入到群眾之中。「群眾」嚴格來說不是個恰當字眼,但羅傑不知道該怎樣稱呼才算恰當。他猜想,他們每天早上都是同一時間起床,同一時間擠牙膏,同一時間面對著鏡子微笑。這些人全是一個樣子:新郎一律是寶藍色西裝,新娘一律穿鑲蕾絲邊的綢緞禮服。穆琳環顧看台上的其他人。誰是新人的父母很好辨認,而除他們以外,還零散分布著些好奇的尋覓者和一般的閒人。此外,還有些神情恍惚、祕密在心裡警戒著的人,他們像是把擁有的衣服全穿上,身上的衣服層層疊疊而脹鼓鼓,每件衣服又總缺去某些部分——這些城市遊民比起西非荒漠的牧民還要讓穆琳覺得陌生,因為後者起碼在電視的記錄片頻道亮過相。因為不收入場費,有一幫幫男孩在看台的最高處閒晃,不時點起鞭炮,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把下頭的人嚇得半死,紛紛雙手遮頭自保。

  穆琳細細打量其他新人的父母和親屬:有些女人的打扮隆重得讓人動容,穿著最好的衣服,別著白色胸花,厚施脂粉的臉上瞪著一雙陰沉眼睛。她告訴羅傑,很多來賓都在左顧右盼。這顯然是因為沒有人知道該對眼前的情景作何反應,所以想向別人尋求線索。羅傑仍然專注在望遠鏡。球場中央一共是六千五百對男女,而他的女兒身在其中,即將要嫁給一個兩天前才見過第一次面的男人。對方要不是日本人便是韓國人,懂的英語單字不超過八個。他和凱倫見面時是透過翻譯交談,而這位翻譯教過他說「哈囉」、「今天是星期二」、「這是我的護照」。兩人在空蕩蕩的房間會面了十五分鐘,然後便要一輩子綁在一起。

  羅傑不斷用望遠鏡在場中央的群眾或曰徒眾或曰弟子之間搜索。如果可以找到女兒的所在位置,他起碼心裡會踏實一些。

  「你知道這種安排像是什麼用意嗎?」穆琳說。

  「別讓我分心。」

  「就像是故意要把規模弄到最大,好讓家屬魂不守舍。」

  「我們可以等回到飯店再悲歎。」

  「我只是陳述事實。」

  「我建議過妳留在家裡的。」

  「我能不來嗎?我有什麼藉口不來?」

  「我看到許多臉孔都不像是美國人。他們是被派來這裡傳教的。他們大概以為美國已經淪為低度發展國家,所以要來給我們指出光明與道路。」

  「也是要來大肆投資。這個結束後我們可以去看場舞台劇嗎?」

  「我再看看。但讓我先找到她。」

  「來都來了,我們應該利用這機會看齣舞台劇。」

  「一萬三千人一起結婚。這真不是人腦可以想像的。」

  「你找到她又能怎樣?」

  「這種鬼主意是哪個傢伙想出來的?他的用意何在?」

  「你找到她又能怎樣?向她揮手說再見?」

  「我只是想確定她在這裡。」羅傑說,「我想要求證,可以了嗎?」

  「事情都到這地步了,我們還是走吧。」

  「唉,穆琳!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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