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的妻子

發稿時間:2012/01/21
老虎的妻子
老虎的妻子
作者|蒂亞.歐布萊特
譯者|施清真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2/01/02

  美國年輕作家蒂亞‧歐布萊特第一部創作《老虎的妻子》,去年甫推出即驚艷文壇,拿下美、英兩國文學大獎,這本極精彩的小說,故事部分是傳奇,時代背景是作者出生地前南斯拉夫內戰年代,從一個小女孩敘述外公的故事開始,在現實的敘事中,不斷插入回憶與老虎時隱時現,令讀者忍不住要繼續追索往下看。

  故事一開始就有謎題,小女孩的外公常帶她去動物園看老虎,外公常說以前認識一名女子喜歡老虎,後來也變成老虎。接著又有兩個謎題被丟出來,小女孩長大成為醫師,在現實中回憶外公,說外公小時候戰爭年代的事,包括外公兒時有一天跑進穀倉,黑暗中看到老虎從他身旁走過,又見一個小女孩跟著老虎走了,他寒毛直豎地大哭;還有外公曾經和從死神獲得預言杯子的「死不了的男人」打賭。

  書中神話留傳在我們這一世代之前,那個時代人們會相信虛構的故事。事實上,虛構的傳奇本來就是為了介紹真實的世界而存在,透過講故事,可以建立世間複雜的關係模式,往往充滿惡與痛苦,人們要有毅力,才能活下去。所以,故事本身存在就非常有意義,作者二十六歲能寫出這麼好看又被肯定的故事,很不容易。

  作者藉這些魔幻寫實的傳奇情節形容前南斯拉夫關於老虎、死神的傳說,同時寫出戰爭的殘酷與悲傷。事實上,前南斯拉夫如今已經分裂成七個國家,這些國家經歷不斷的內戰後,有些戰火已歇,有些仍烽火不斷,馬其頓至今就還在內戰中,閱讀源自那個地區傳奇的這本小說,讀者可感受一個族群在大時代中的變動與小國面對強國的悲哀。

文章節錄

內文節錄

第四章

老虎

  詳查每一樁關於老虎之妻的事情之後,我只能告訴你這麼一些事實:一九四一年春末,在毫無預警或是宣告的情況下,德軍開始轟炸京城,而且一連轟炸了三天。

  老虎不知道那些是砲彈。他什麼都不知道,只曉得頭頂上飛過的戰鬥機發出尖銳的噓噓聲,飛彈墜落。碉堡另一頭的熊群放聲咆哮,鳥兒忽然默不作聲。煙霧四起,溫暖得嚇人,一個灰灰的太陽似乎在幾分鐘之內升起落下,老虎狂亂不安,口乾舌燥,繞著生鏽的獸欄跑來跑去,像頭公牛一樣低鳴。他孤單而飢餓,再加上數以千計的隆隆砲聲,令他強烈感覺到自己的死亡。他直覺感到死亡逐漸逼近,他甩不掉、卻也不想屈服於這種感覺。他不曉得該如何面對。他的飲水已經乾涸,吃剩下的骨頭散置在石床和獸欄角落之間,他在骨頭之間滾來滾去,發出那種老虎們獨有的悲哀、綿長的聲響。

  踱步了兩天之後,他再也走不動,他不得不四肢一攤、病懨懨地躺在自己的糞便裡。他已經失去移動的能力,發不出聲音,也做不出任何反應。一個流彈打中碉堡的南牆──砲彈激起一陣令人窒息的煙霧和灰燼,片片碎石隨之飛濺到他頭部和側腹的肌膚之中,接連好幾個禮拜,小小的碎石啃嚙著他的血肉,直到側著身子翻滾、或是靠在樹上磨蹭之時,他已經感覺不到隱約的刺痛感──他的心臟說不定自此停止跳動。空中眩麗奪目,他感覺自己的皮毛像是受熱的紙張一樣往後捲縮。接下來是漫長的沉默,沉默之中,他蜷縮在獸欄的後方,看著碉堡石牆的破裂一側。這一切都大可讓他送命。但他心頭閃過某種情緒,熱血忽然沸騰,促使他站起來,走過石牆的缺口。那股動力是多麼宏大喔。(不是只有老虎受到影響;多年之後,人們將會報導狼群在街上跑來跑去,一隻北極熊站在河裡。他們也會描述成群鸚鵡在城市上空盤旋了好幾個禮拜,一個著名的工程師和他的家人靠著一隻斑馬的殘骸撐了整整一個月。)

  那天晚上,老虎越過城市往北前進,來到碉堡後方的河岸。昔日的通商港口和猶太人區散佈在河岸,一堆堆平坦的磚牆沿著河岸延伸到多瑙河畔。河流被火光照得發亮,墜河的人們被河水沖到老虎站立的岸邊,他考慮是否游過去,在最理想的狀況下,他說不定會放膽一試,但屍體發出的味道讓老虎轉身,逼他回頭走過碉堡的山丘,進入遭到摧毀的城市。

  人們肯定看到他,但在瀕臨砲轟之時,他在人們眼中是個惡作劇、腦袋不清楚的錯覺、或是宗教的幻象,怎麼說都不是一隻老虎。身型龐大的他在舊城的巷弄之間靜靜晃蕩,走過一間間遭人擊破的咖啡館和糕餅行,行經一部部插穿展示櫥窗的汽車。他沿著鐵軌往前走,爬過路上一輛輛翻倒在地的電車,走在一條條貫穿城市的電線之下,故障的電線懸掛在空中,好像叢林爬藤一樣汙黑。

  等到他抵達凱茲帕垂夫之時,洗劫的暴民已經擠滿大道。人群經過他身邊、走在他前面、跟他並排走,人人手中拿著貂皮大衣、一袋袋麵粉、一包包白糖、天花板燈飾、水龍頭、桌子、椅腳、以及從老房子牆上扯下來的織毯,這些土耳其老房子已在突襲行動中坍塌。他全都不予理會。

  天亮之前的幾小時,老虎發現自己來到卡立尼亞的廢棄市場。十五年之後,外公外婆就在距離這裡兩條街之處,買下他們第一棟公寓。死亡的氣息黏附在風中,從北方飄散過來,聞起來不像市場廣場小圓石之間散發出的濃郁臭味。他低頭行走,盡情嗅聞各式各樣難以辨識的氣味──番茄和菠菜濺灑一地,黏附在路面的縫隙之間,破了的雞蛋,海鮮殘渣,一層層凝結在肉攤兩側的殘餘肥油,起司攤四周散發出的濃烈氣味。老虎餓得發狂,他貪婪飲用賣花女郎水桶裡的噴泉泉水,然後把鼻子湊上一個嬰孩的小臉,沉睡的嬰孩裹著毛毯,被人留在賣薄餅的攤子下。

  老虎走過下城一個個不敢闔眼的鄰里,第二條河流的聲響縈繞在他耳際,最後終於攀爬小徑,進入君王的森林。我寧願相信他沿著我們那條昔日的馬車車道而行。我想像早在我出生之前的好多年,他那大貓似地的爪子印在碎石路上,他晃著寬厚的肩膀,有氣無力地沿著我童年行走的小路前進,我喜歡這麼想,但事實上,矮樹叢比較容易穿越,他那被京城石子路割破的爪子,走在苔蘚地上也比較輕鬆自在。他一步步走上山丘,樹叢拂過他的脊背,感覺涼爽,最後他終於抵達山頂,遠離燃燒中的城市。

  老虎在墓地裡度過下半夜,黎明之時離開城市。有些人親眼看見他離去。起先有個挖墓的工人看到他,那人眼睛幾乎全瞎,也不太相信自己看到一隻老虎撐起後腿亂,翻教堂庭院的垃圾堆,在晨光之中咀嚼薊草。接下來有個小女孩也看到他,小女孩坐在家中馬車的後座,注意到他的身影閃過樹木之間,以為他是一場夢。城市的坦克車指揮官也看到他,三天之後,指揮官舉槍自殺,而且在寫給他未婚妻的最後一封信中提到老虎──今天我從聖馬利亞修道院的池塘裡撈出一個女人發黑的乳房和胃腸,他寫道,即便如此,我也從來沒有見過麥田裡出現老虎這種怪事。最後一個看到老虎的人是個農夫,農夫站在城市南方兩英里的一小塊農地,正在花園裡埋葬自己的兒子,老虎離他太近時,他還丟擲石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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