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歐洲六十年 卷一

發稿時間:2012/03/03
戰後歐洲六十年 卷一
戰後歐洲六十年 卷一
作者|東尼.賈德
譯者|黃中憲
出版社|左岸文化
出版日期|2012/01/31

  歷史寫法有很多種,以人物為主或採編年史都有,《戰後歐洲六十年》的寫法則很特別,主要是用議題寫歷史,卷一只寫八年,卻未見以國家、人物為核心,也未刻意以時間區分,有時講戰爭,有時講戰前,有時又跳到很後面,令人感覺很抽象。很少見歷史書這樣寫,但寫得很自由,讀來毫不費力,反而很好看。

  作者東尼‧賈德用文學寫作方式,抓住一個議題就寫下去。例如〈無解的難題〉寫共產陣營與非共產陣營複雜的、對抗性的關係以及國與國間複雜的競合關係;〈文化戰爭〉從1930年寫起,透過新聞報導充斥的種族歧視,比對二戰時作家想的議題與二戰後年輕作家如何在戰爭中磨礪思維而變成未來文化戰爭的核心人物,一路引經據典寫下去,也講到文化冷戰裡東歐人彷彿不是歐洲一部分的現象。

  這種寫法不像傳統地談歷史,但博學的作者提供豐富資料,讓讀者更了解歷史。就像第一章〈戰後遺緒〉講戰後重建才是痛苦的開始,即採用很多數據引出這項歷史概念。例如戰後1945到1946年,東德增加十五萬到二十萬個俄羅斯寶寶,主要是窮困的俄軍進入德國時驚訝人民的生活好到不可思議,因而憤怒到採取強暴德國婦女的報復方式,成為東德戰後巨大的問題,就是例證。

  台灣目前的歷史教育被認為相當膚淺,因為只讓大家了解第二次世界大戰分成同盟國與非同盟國兩大陣營,卻未教大家思考一場戰爭會導致非常複雜的歷史變動。作者寫歷史的方式較諸傳統史觀可說另闢蹊徑,創意令人激賞,確實是很聰明的寫法,這對於我們的歷史觀點,或可在思考撞擊中帶來很大的啟發作用。

文章節錄

《戰後歐洲六十年 卷一 進入旋風1945~1953》

  我是在維也納的火車總站,西火車站,換車時,初次決定撰寫此書。時間為一九八九年十二月,那是大家對未來感到樂觀的時期。那時我剛從布拉格回來,瓦茨拉夫.哈維爾(Václav Havel),即領導公民論壇(Civic Forum)的劇作家和歷史學家,正在布拉格著手推翻共產主義警察國家,要把四十年「真正存在的社會主義」(real existing socialism)掃進歷史的垃圾堆。在那幾個禮拜前,柏林圍牆已出乎眾人意料被突破。在匈牙利,一如在波蘭,人人忙著應付後共產時代的政治挑戰:幾個月前還呼風喚雨的舊體制,這時漸漸被打入冷宮。立陶宛的共產黨剛剛宣布要立即脫離蘇聯獨立。搭計程車前往火車站途中,車上的奧地利語電台傳來羅馬尼亞人民起義反抗尼古拉.希奧塞古任人唯親之獨裁政權的最早報導。政治地震正把二次大戰戰後冰封歐洲的大地震得四分五裂。

  誰都看得出,一個時代結束了,新歐洲正誕生。但隨著舊體制的消逝,許多存在已久的認知將受到質疑。原本看來歷久不衰且從某種角度看似乎不可避免的東西,將顯得不再那麼顛撲不破。冷戰對峙;將東、西歐隔開的分裂現象;「共產主義」與「資本主義」的較量;繁榮西歐與其東邊蘇聯集團諸衛星國,各有自己一套論述,彼此不交流:這些全不能再視為意識形態驅策下必然的結果或不可移易的政治鐵律。它們是歷史的偶然產物,而歷史正把它們推進冷宮。

  歐洲的未來將呈現大不相同的面貌,歐洲的過去亦然。從一九八九年回顧,一九四五至一九八九這些年將不只是新時代的開端,還將是一過渡時期:一段戰後插曲,一個衝突的未完成部分,那個衝突在一九四五年結束,但其尾聲又另外持續了五十年。不管在接下來的歲月裡歐洲會呈現什麼樣的風貌,對於已逝的過去所加諸的那個熟悉且條理井然的論述,已永遠變了樣。在中歐那個寒冷刺骨的十二月,我篤定認為戰後歐洲的歷史將需要改寫。

  德國戰敗後,奧地利落入西方陣營,被賦予希特勒之「第一受害者」的身分。這一走運的安排——維也納根本不配擁有的安排——使維也納得以名正言順抹除其不光彩的過去。奧地利首都效忠納粹的那段過去隨之遭人遺忘,維也納這個為蘇聯的「東」歐所圍繞的「西方」城市,獲得了新的身分,即自由世界的先驅和模範。對曾歸其管轄、這時被困在捷克斯洛伐克、波蘭、匈牙利、羅馬尼亞、南斯拉夫的那些子民來說,維也納代表了「中歐」:歐洲人在那個世紀裡所錯置的一個想像的共同體,帶有超越民族、地域偏見之文明風範的共同體。在共產主義日薄西山的年月裡,維也納將成為掌握自由世界之動態的監聽站,一個供逃避西方的東歐人與向東歐建立溝通橋樑的西歐人相遇與離去,而變得更為生氣勃勃的城市。

  因此,一九八九年的維也納是用來「思索」歐洲的好地方。奧地利體現了戰後西歐所有稍稍帶著自滿的特質:由財源豐沛的福利國家體制支撐起來的資本主義繁榮;因主要的社會群體和政黨均享有工作和特殊利益而得以維持不墜的社會安定;由西方核子保護傘暗暗確保的外部安全——另一方面,奧地利本身仍維持其洋洋自得的「中立」身分。在這同時,在東邊只幾公里外的萊塔河、多瑙河對岸,座落著黯淡、貧困、秘密警察當道的「另一個」歐洲。生氣勃勃、熱鬧非凡的維也納西火車站和黯淡、不討人喜歡的維也納南火車站(Südbahnhof)兩者的鮮明對比,正貼切道出這兩個歐洲之間的差距。企業人士和度假客從西火車站搭上光鮮亮麗的現代快車前往慕尼黑,或蘇黎士,或巴黎;南火車站則是從布達佩斯或貝爾格勒搭骯髒老舊的火車前來的窮外國人聚集的地方,破舊、灰暗、隱隱讓人不安。

  一如維也納的兩大火車站在不經意間承認了歐洲的地理分裂事實——一個火車站以樂觀、可獲利的姿態面向西方,另一個車站漫不經心地承認維也納的東方使命——奧地利首都的街道也證實了將歐洲平靜的現在與其令人不安的過去隔開的靜默鴻溝。宏偉、自信林立於環城大道(Ringstrasse)兩側的建築,讓人想起維也納曾肩負的帝國使命——雖然環城大道本身似乎太寬大、太氣派,在歐洲這個中型首都裡,僅僅作為通勤者的日常交通要道實在突兀——而維也納可以理直氣壯地自豪於其城市空間和宏偉的公共建築。事實上,維也納常令人想起更久以前的榮光,但說到較晚近的過去,它無疑緘默以對。

  說到曾住在維也納市中心,為維也納如日中天時的藝術、音樂、戲劇、文學、新聞報導、觀念——使維也納的地位如日中天的種種東西——付出決定性貢獻的猶太人,這城市最為緘默。將維也納猶太人逐出家園、運往東方、從維也納記憶裡抹除時,其手段之殘暴,有助於說明維也納現在那心含愧疚的靜默。戰後的維也納,就像戰後的西歐,是聳立在令人難以啟齒之過去上面的宏偉巨構。那段過去裡最惡劣的事,有許多發生在已落入蘇聯掌控的土地上,而這正是那段過去(在西方)如此輕易就遭到遺忘、(在東方)如此輕易遭到隱瞞的原因。隨著東歐的回歸,過去將同樣令人難以啟齒;但此刻,不可避免地,將不得不道出。一九八九年後,一切的一切,包括未來、現在、特別是過去,都將改觀。

  我是在一九八九年十二月決定寫戰後歐洲史,但又拖了許多年才真正動筆。有事把我耽擱了。事後看,這倒是件幸事:有許多事,在當時仍渾沌未明,在今日變得較為明朗,因為檔案公開。隨著革命性轉型而必然出現的混亂,如今已恢復正常,而一九八九年劇變所造成的較長遠影響,至少有一部分如今變得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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