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殺了托爾斯泰

發稿時間:2012/06/09
誰殺了托爾斯泰
誰殺了托爾斯泰
作者|艾莉芙.巴圖曼
譯者|李季紋
出版社|聯經
出版日期|2012/05/01

  美籍女學者艾莉芙‧巴圖曼出生於俄羅斯死對頭的土耳其家庭,卻奇巧地迷上俄羅斯文學與文化,常以散文書寫俄國的文學典故與作家,甚至提出誰殺了托爾斯泰的隱喻議題,這本散文集正是如此讓讀者認識俄國歷史與文學和作者的人生。

文章節錄

《誰殺了托爾斯泰:我被俄國文學附魔的日子》

誰殺了托爾斯泰?

  為期四天的托爾斯泰國際學術研討將在亞斯納雅─波良納莊園舉辦:這裏是托爾斯泰出生的地方,他人生中大半時間在此生活,並寫下《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妮娜》,最後長眠於此。

  我在史丹佛第四年的夏天過後,曾在這個研討會上提出一份論文的部分章節。當時系上提供兩類國際旅費補助:在國際研討會發表論文補助一千元,出國做田野調查補助兩千五百元。我的需求顯然屬於第一類,但為了額外的一千五百元,我決定一展身手,寫了份田調方案。當然,總會有些謎團只能在托爾斯泰的屋子裏解決?

  我騎著腳踏車穿過刺目的夏日陽光到圖書館,花了數小時與傳記作家亨利•卓亞七百頁的《托爾斯泰》一起關在點著日光燈的冰冷研究小間裏。我興致盎然地讀著最後兩章:〈最後的遺願與遺囑〉和〈逃離〉。然後我找出有毒植物的論文,站在咖啡攤外快速瀏覽完畢。最後,我回到研究間裏,把筆記型電腦插上電源。

  「托爾斯泰於1910年十一月死在亞斯塔波沃省的火車站內,只能說他是在一些非常奇怪的狀況下過世的。」我鍵入這些字。「這些狀況的怪異感,立即滲入他的生活與作品背景中。畢竟,誰能料到《伊凡•伊里奇之死》的作者會這樣靜靜死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裏?所以當這起死亡被視為理所當然,事實上就更值得仔細檢視。」

  我挺喜歡自己的提案,我的標題是:「托爾斯泰是自然死亡或被謀殺?──一項法醫調查」,其中包括對一些有動機與機會導致托爾斯泰死亡之人進行歷史調查:

  作為最受爭議的公眾人物,托爾斯泰並非沒有強大的敵人。「越來越多信件威脅要取我性命,」他在1897年寫下這樣的註記,當時他正為了捍衛杜科波爾派而向東正教與沙皇尼古拉強烈抗議,沙皇甚至派祕密警察跟蹤他。

  通常,托爾斯泰所謂的朋友比仇敵更驚人,比如說,湧向亞斯納雅─波良納的朝聖者:輪班來訪,被家中僕役統稱為「黑暗人士」的哲學家、流浪者與亡命之徒。這些活躍人物包括曾寫下一道數學式證明基督教義的嗎啡成癮者、鼓吹「簡單」縫紉的赤足瑞典人,但最後不得不把他趕走,因為他的行為開始變得不得體、以及一名追尋托爾斯泰的腳步聲,高喊「騙子!偽君子!」的盲眼老信徒。

  同時,在家族內部,托爾斯泰的遺囑更是慘痛爭鬥的主題……

  「妳絕對是我最具娛樂性的學生,」當我把這些理論告訴導師時,她這樣說:「托爾斯泰──被謀殺!哈哈哈!這人已經八十二歲了,而且還有中風病史!」

  「這就是為什麼會是完美謀殺呀!」我耐著性子解釋。

  系上沒被說服。但他們還是給了我一千元補助好發表這篇論文。

  飛往莫斯科那天,我趕去機場時遲到了,報到櫃台已經關閉。雖然最後還是趕上飛機,但我的行李卻沒有,隨後它就從俄羅斯國際航空的信息系統中完全消失。空中旅行宛如死亡:你身上的一切都會被奪走。

  因為亞斯納雅─波良納沒有服裝店,所以四天會議期間,我不得不穿著旅行時的那套衣服:拖鞋、運動褲和法蘭絨襯衫。我是希望能在飛機上好好睡覺才穿成這樣,但有些國際托爾斯泰學者以為我是托翁信徒──就像托爾斯泰與他的追隨者一樣,必須發誓每日每夜都得穿著涼鞋與同樣的農夫裝。

  大約有二十五位各國托爾斯泰學者聚在一起談論他。我們在托爾斯泰的屋子與花園間徘徊,坐在他最愛的長椅上,讚賞托爾斯泰的蜂箱,為他最愛的茅舍驚嘆,避免傷害托爾斯泰最愛天鵝的後代:這些近乎野生的動物,其中一隻咬了一名記號學家。

  每天早上我都打電話給俄羅斯國際航空公司詢問行李的事。「喔,是您呀,」櫃檯人員嘆道。「是的,我這裏有您的要求:亞斯納雅─波良納,托宅。等我們找到行李會寄給您的。在此期間,請問您熟悉我們俄羅斯人所謂靈魂的屈從嗎?」

  座談會第一天,一名馬列維奇學者宣讀了一篇關於托爾斯泰的破壞偶像主義與馬列維奇的紅色矩形的論文。他說尼可萊•羅斯托夫就是紅色矩形。接下來一整天剩下的時間,他都坐著把頭埋在雙掌中,呈現極痛苦的姿勢。接下來,一個身材龐大,穿著大尺寸灰色洋裝的俄羅斯考據學家,闡述了關於《戰爭與和平》早期變體的長篇大論。她把雙眼焦距定在會議室中間,沒有參考資料,用半祈求、半宣告的音調朗誦,彷彿有人致了一個半小時之長的祝酒詞。

  當她看來就要坐下時,又站起來補充:「等到星期四,我們會聽到更多關於這些有趣版本的事!……如果我們還活著的話。」國際托爾斯泰學者間很流行在強調關於未來的語句中以此作為免責聲明:托爾斯泰晚年的日記中,在1881年宗教上的重生後,他改變了每篇日記結束時寫下第二天計畫的作法。現在,他只寫下:「如果我還活著。」我因此突然想到,自從1881年起,托爾斯泰就一直知道自己會被謀殺。

  此時正是托爾斯泰決定將所有版權「交給人民」的時刻。這個決定將他丟入與妻子「爭鬥至死方休」的火坑,他的妻子索妮婭掌管家中經濟大權,多年來為他生下十三名兒女。托爾斯泰最終把1881年之前的作品版權都讓給索妮婭,卻將其餘版權交給其中一名黑暗人士,貴族出身的托爾斯泰信徒弗拉基米爾‧伽科夫(Chertkov),他的名字裏包含了俄文中的「魔鬼」(chert)一詞。

  伽科夫以他「對人類冷漠無情」的著名信條,把讓托爾斯泰的整個人生與所有作品符合托爾斯泰主義原則視為自己的使命。他成為托爾斯泰的忠實夥伴,並贏得其新著作(包括日記)的編輯權,其中詳實記錄了托爾斯泰的婚姻生活細節。索妮婭無法原諒丈夫,托氏夫婦持續爭吵直達深夜。他們的咆哮與抽泣甚至連牆壁都為之震動。托爾斯泰嚎叫著說要逃到美國,索妮婭則尖叫跑到花園,威脅要自殺。根據托爾斯泰秘書的說法,伽科夫接連達成計畫:「破壞托爾斯泰之妻的道德形象,以獲得手稿控制權。」在這段婚姻風暴期間,托爾斯泰寫了《克羅采奏鳴曲》──一部中篇小說,當中以托爾斯泰為藍本的丈夫殘酷謀殺了以索妮婭為藍本的妻子。任何人調查托爾斯泰死亡事件中的骯髒把戲時,都會對《克羅采奏鳴曲》有著極大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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