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故宮的離合

發稿時間:2012/08/11
兩個故宮的離合
兩個故宮的離合
作者|野島剛
譯者|張惠君
出版社|聯經
出版日期|2012/07/20

  在這忙著追逐新奇的年代,很少人會把時間花費在古老的文明上。但即便古老的收藏,也在追尋著新的生命。根據多年研究文獻與採訪,日本朝日新聞社前駐台特派員野島剛完成這本書,講述北京與台北兩個故宮六十年來從合到離(像一張被撕裂的地圖)的故事。想認識過去十年兩個故宮的發展,例如台北故宮如何度過兩次政黨輪替,以及北京故宮如何追回流散海外的文物,不妨參閱這本書。

文章節錄

《兩個故宮的離合:歷史翻弄下兩岸故宮的命運》

第六章 中華復興的浪潮-國寶回流

一掃圓明園遺恨的人

  有一群人藉由事業創造巨大的「回流」,同時也有一群人訂定戰鬥目標,展開一場流失海外的文物搶奪戰。

  二○○九年二月,在法國舉行的拍賣會成為中國、香港、台灣,以及全世界藝術相關人士眾所矚目的焦點。

  佳士得即將於巴黎舉辦拍賣會,拍賣品是過去放置於圓明園噴水池的十二生肖中的鼠像及兔像。在一八六○年時英法聯軍破壞圓明園之後,這十二生肖銅獸首長期下落不明。對於中國人而言,這些文化財是最具象徵性、最知名、最為簡單易懂的「歷史恥辱」故事。

  「法國人放火竊盜,一百五十年後想把被盜品變成生意買賣嗎?」

  中國人及海外華人組成原告團向法國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認為拍賣是違法行為,要求禁止拍賣會。發起人之一的劉洋,是位住在北京的律師,我和他講國際電話時,對他非常興奮的語調很震撼。

  十二生肖像的問題,我老早就很有興趣。因為在中國高昂的民族主義與這個文物問題結合時,很可能變成一種象徵。

  創造十二生肖像的是清朝最強盛時期的乾隆皇帝。建造圓明園時,決定導入西歐式的宮廷建築,交由宮廷畫家郎世寧(Giuseppe Castiglion)設計。

  郎世寧是義大利耶穌會的傳教士,擅長的技術深受中國人喜愛。銅像經常使用於歐美式的建築外觀,以中國傳統的十二生肖表示時辰。圓形的噴水池周圍放置十二生肖銅像,每兩小時屬於該時辰的生肖動物就會從嘴巴噴水,到了每日正午所有的動物就一起噴水,設計十分精巧。

  乾隆皇帝對於這個十二生肖像的水力鐘非常喜愛,傳說有時還會到圓明園來,就是為了想看正午一起噴水的畫面。

  事隔一世紀後的一九六○年代,失去的動物再度回到舞台上。美國的骨董商在某位民間人士的自家庭園,偶然發現隨意被放置著的牛像、猴像、虎像。

  這位骨董商一定是對中國歷史造詣深厚,便以一千五百美元的低價買到這三個動物像。

  之後,除了牛像、猴像、虎像之外,還發現馬像,陸續在各地的拍賣市場上出現。一九八○年代,台灣著名的骨董商「寒舍」在紐約、倫敦等地的拍賣會,為台灣的收藏家陸續競價買下。在此時,價格還沒那麼高,也未形成話題,當然也未刺激到中國人的愛國心。

  二十一世紀在中國人之間普遍有「中國的時代」這樣的自我意識,因而發生了從未有的化學反應。二○○○年佳士得接受委託拍賣牛像,蘇富比拍賣猴像和虎像。雖然中國政府和中國民眾抗議聲不斷,認為「掠奪品被競標是個侮辱」,但是拍賣會仍照常舉行。

  得標的是保利集團。這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系的大型企業,該集團在北京的保利藝術博物館展示這些藝術品。得標金額很高,牛像是七百七十四萬港幣;猴像是八百一十八萬港幣;虎像是一千五百四十四萬港幣。如果看看保利集團的背景,就應該可以瞭解中國政府應有某個特定的意向。

  二○○三年在拍賣會出現了豬像,這次是澳門賭王何鴻燊出面。為了討回流失於海外文物而發起組成的「中華搶救流失海外文物專項基金」,何出資給該基金買下豬像,寄贈給保利集團。最近陸續因為家族分產風波醜聞而聲名大噪的何鴻燊,在一九九九年葡萄牙將澳門主權歸還予中國時,是當時「澳門三大家族」之一,具有相當的影響力。十二生肖像的問題,正好成為中國政府及民眾展現「愛國心」的最佳目標。何鴻燊在二○○七年以六千九百一十萬港幣的天價買下馬像,雖然已將馬像寄贈給中國,但是馬像還是放在澳門。

  澳門最著名的「新葡京飯店」,是到澳門觀光的遊客一定會造訪的地方,也可稱為賭王何鴻燊的城堡,是一家附設賭場的飯店。在酒店大廳,和何鴻燊的銅像放在一起的馬銅首,俯瞰世界的賭徒們。

  何鴻燊雖然將所有權讓給中國,但作為澳門主權回歸中國的象徵,馬銅首留在澳門,表示和中國的領導部門講得上話。對於何鴻燊而言,馬銅首可說是對「中國」忠誠的證明,也是護身符。

  十二生肖像有五個知道下落,除了馬像以外,其他四個都在北京的保利藝術博物館坐鎮。

  保利藝術博物館位於北京辦公大樓區的保利集團大樓內,平常很少人來此參觀。展示廳的燈光昏暗。四個動物像的背景裝飾著遭到破壞後的圓明園噴水池。燈光照射下的動物像看起來宛如幽靈,令人背脊冰涼發麻,覺得不舒服。

  「保利集團作為中國愛國主義教育的一環,買下十二生肖像」,博物館的簡介上是這麼寫的。

  中國相信因為一八六○年英法聯軍蹂躪圓明園的掠奪,導致十二生肖像遺失。媒體也以「圓明園掠奪」→「中國人的憤怒」的架構,刊登報導。

  另一方面,專攻中國文學及文化的優秀研究人員中野美代子於二○○九年發表的論文,提到有位名叫馬蓉(Carol Brown Marlon)的人在一九三○年前後曾到圓明園田野調查,當時拍下的照片中有十二生肖像。此外,當時的報紙上插畫描繪圓明園遭掠奪後的景象,也畫出了十二生肖像。從這些證據,加上推論士兵們應該看不出帶走西洋式的十二生肖的價值,中野美代子認為:「對西洋的士兵們來說,像十二生肖動物這樣的東西應該沒有興趣」,推定並不是發生在一八六○年,而是七十年以後的一九三○年之後,某人切下十二生肖像的頭部,帶到國外去。

  但是,這樣有意思的推論在中國應該不會拿來討論吧。原因在於中華民族悲劇的故事中,已賦予了十二生肖像扮演振奮愛國心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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