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正

發稿時間:2012/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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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強納森.法蘭岑
譯者|宋瑛堂
出版社|新經典文化
出版日期|2012/10/31

  疼痛而清晰,不是一本小說,是陪你重走一遍家庭成長的路。一齣紛亂的家庭諷刺劇,將家庭關係中的責任、傷害、諒解、情感,刻劃地栩栩如生,三個孩子對家、對彼此、對父母批判的同時,生活的轉折讓所有人再一次認識自我,在試圖修正別人時,無形中也修正了自己。

文章節錄

聖猶達

  秋季冷鋒橫掃大草原,暴斂猖狂。你感覺得到:壞事即將降臨。太陽斜掛空中,是一盞輔助燈、一顆冷卻中的恆星。一陣接一陣的騷亂,樹木躁動不息,氣溫直直落,北國萬物近尾聲的常態。在這兒,院子裡不見孩童。落在枯黃草坪上的影子愈拖愈長。紅櫟樹、針櫟樹、雙色櫟的果實如雨,打在已經付清房貸的民宅上。空臥房的防風窗在打顫,烘衣機打嗝似時斷時續地嗡嗡作響,吹葉機發出鼻子噴氣般的聲音,在地採收的蘋果存放在紙袋裡等待熟成,早上艾爾佛瑞.藍博特油漆情侶籐椅後用汽油清潔油漆刷,汽油的味道瀰漫在空氣裡。

  在聖猶達郊區的老人國,下午三點是個充滿威脅的時刻。艾爾佛瑞在藍色的超大椅子上醒來,他吃過午餐就沉沉睡去,這時睡飽了,五點之前卻沒有地方新聞可看。無事可做的兩個小時是危機隱伏的死角。他使勁起身,站在乒乓球桌旁,豎起耳朵想聽依妮德的動靜,卻聽不到。

  響徹整棟房子的,是一種只有艾爾佛瑞與依妮德才聽得見的警鈴聲;是焦慮的警鈴,就像小學消防演習時電動桿急急敲打大鐵盤,讓學童們奪校門而出。警鈴已經響了太久,久到藍博特夫婦的聽覺痲痺得聽不出「鈴響」傳達的警示訊號;任何一種聲音只要持續得夠久,你就能好整以暇地搞懂它的組成元素(就像只要瞪著隨便一個英文單字夠久,它就會自動分離為一串無生命的字母)。你只會聽見鈴舌急速擊打金屬共振器的聲音,不是純音而是連續的粗糙敲擊聲,被哀悽的泛音覆蓋過去。鈴響綿綿數日,聞雜誌節目時總是把音量調到最大,以防看著看著打起瞌睡,並把起居室裡的每一盞燈開到最亮;一個忽視不得的可能是,一旦她打開櫃子的門,裡面的型錄、《美哉居家》雜誌、各種美林證券的對帳單恐怕會傾瀉而出,引爆艾爾佛瑞的怒火。另外一種可能是,那兩份通知不在櫃子裡,因為統治軍不定期突襲她的後勤倉房,揚言她若疏於整理便要「扔」掉所有物品,她被迫連番遷徙、強制出境而秩序大亂,隨手拿一個諾茲崇百貨公司的購物袋來存放流亡物件。購物袋暫居床裙底下,一邊的塑膠提把脫落了一半,裡面裝著缺了幾期的《好管家》雜誌、依妮德一九四○年代拍的黑白快照、以萎軟萵苣為食材的褐色食譜(印在高酸紙上)、本月電話費與瓦斯費通知書、醫療檢驗所的第一次通知,詳述保險人今後不需理會金額少於五角的帳單、戴著花環的依妮德與艾爾佛瑞在啜飲整顆椰子水的遊輪之旅免費照、僅存的兩份子女出生證明。

  儘管表面上依妮德的敵人是艾爾佛瑞,但真正逼她打起游擊戰的是同時佔據他們夫妻的這棟房子。這房子的裝潢風格容不下雜亂的擺飾,桌椅是伊莎艾倫的牌子;中間凸出的大型書櫃裡展示著斯波德瓷器與沃特福水晶;必備的榕樹盆景與不可或缺的小葉南洋杉;在玻璃面咖啡桌上攤成扇形的《建築文摘》;還有旅遊時搜刮回家的物件——中國大陸的琺瑯器皿,以及依妮德會本著責任和善意,常常上緊發條、打開盒蓋的維也納音樂盒。它播放的旋律是《深夜陌生人》。

  可惜的是,依妮德缺乏治理這種屋子的個性,而艾爾佛瑞缺乏的是持家的頭腦。艾爾佛瑞一查獲游擊軍行動的物證(例如大白天地下室樓梯上冷不防出現一個諾茲崇百貨的購物袋,害他險些絆倒),便會勃然怒吼,但聲音裡透露出的卻是一個再也無能治國的政權。他最近練就一項新本領,能讓印表計算機吐出一連串無意義的八位數。有一天,為了計算清潔女工的社會安全保險費,他耗上大半個下午,前後加減乘除了五遍,歸納出四種不同的結果,最後只好接受出現兩次的數目:六三五.七八(正確金額是七十元整)。記取這次教訓,依妮德趁夜突襲他的檔案櫃,將裡面的繳稅文件搜刮殆盡,這種或許有助於促進持家成效的做法卻讓文件進了一個諾茲崇百貨提袋,壓在幾本古物似的《好管家》下面,讓人以為那袋子裡全是舊東西。這場地盤大戰最後害得清潔女工只好自己重填所有表格,再由依妮德開立支票;艾爾佛瑞則搖頭暗嘆:太複雜了。

  大部份擺放在地下室的乒乓球桌,都逃不了被挪作他用的命運,甚至成為激烈的攻防陣地。艾爾佛瑞退休後徵收了球桌東端,堆放他的銀行文件與書信。球桌西端擱著一臺手提式彩色電視機,他本來想坐在大藍椅上收看地方新聞,而今整臺電視卻被《好管家》雜誌、佳節糖果錫盒、裝飾華麗但廉價的燭臺等雜物淹沒;而依妮德一直找不出時間把這些燭臺送進「近新品」店託售。乒乓球桌是雙方大打內戰的戰場。在戰場東端,艾爾佛瑞的計算機遭印花防燙布墊等物品偷襲,隨行軍包括迪士尼明日世界的紀念杯墊,與依妮德買了三十年卻從沒用過的櫻桃去籽器。艾爾佛瑞的反制措施是用依妮德百思不得其解的方式在西端作怪——拆散一個松果花環,在榛果和巴西堅果上噴漆。

  乒乓球桌以東是艾爾佛瑞的工作室,是他的冶金實驗區。現在工作室成了蟋蟀的移民地,這群塵土色的啞巴蟋蟀受驚時,會如一把落地的彈珠般滿地四竄,有些以奇怪的角度亂衝,有些則被自己肥滿的細胞質壓得倒地翻身,一踩就爆,只用一張面紙擦不乾淨。依妮德和艾爾佛瑞有很多他們認為非比尋常、超級丟臉的煩惱,蟋蟀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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