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執

發稿時間:2010/01/16
我執
我執
作者|梁文道
出版社|遠流
出版日期|2010/01/01

  梁文道是香港、中國大陸重要的評論家,《我執》這本書是他在台灣出版的第一本書,也是他至今唯一的散文集,文章參照羅蘭‧巴特作品《戀人絮語》的語法,基本上是讀書人所寫極其獨特、極其深刻的讀書筆記。

  書中各篇文章在香港連載時,專欄標題是「秘學筆記」,表面上很像喃喃自語,道出情人離開後思念心情的私人秘密,實際則是一種秘密的閱讀態度,文字用語也是特別的手法,顯現「我」無時不在、主觀、感性、甚至高度情緒化的私人態度,不是平常會在文章或錄影看到的公共評論、分析歸納或排比解說的態度。

  在專欄連載的4、5個月期間,作者讀了非常多書,從《戀人絮語》、《貓河》、《康拉德的傳記》、《魂斷威尼斯》、《禁錮在德黑蘭的羅麗塔》、《空間詩學》、《紙房子》、《生活與命運》、《書簡三疊》等,也大量吸收電影與書畫展覽等資訊,使他能以私人對書的感應,寫出個人情緒波動的讀書經驗,甚至能於同期間在香港鳳凰衛視每週5天,每天以8分鐘介紹一本書。

  正如作者在專欄一開頭的題解寫著「你以為是自己的,只不過是種偶然。握得愈緊愈是徒然。此之謂我執。」但也提醒讀者在閱讀與文學的範圍中,要努力從「徒然」的虛無慨嘆中,想辦法冒出值得被記取的光彩,才能在生活經驗碰到戀愛、失戀或其他生命波動時,能藉別人的反思來昇華自己的經驗。

文章節錄

August∣八月二日

思念那不在者

  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在《戀人絮語》裡有一個關於情欲的敏銳觀察:「許多歌謠與旋律描述的都是情人的不在。」它們總是不厭其煩地述說情人遠去的失落,因離別而起的愁緒,與孤寂守候的難熬。為什麼?因為這是一個時常出現的狀況,情人總有暫別或者消失的時候?還是情人按其本質就是一種長久不在、永遠隱身的對象?

  答案似乎是後者,情人就是那不在身邊的人:而且就算他在,也永遠消除不了他流離他方的幻覺,與自己被留在原處無法跟隨的惆悵。為了解釋這麼奇特的情況,羅蘭.巴特還特別引用了一個古希臘詞:pathos,對於那不在者的思念與渴望。

  pathos這個詞與其他表述愛欲的希臘文共有一種親緣關係,那就是無法窮盡、永不滿足的缺憾。不知何故,意中人不在眼前,我固然日思夜想;即使他在不遠處,我卻依然難以抑止對他的渴望。何等怪異,卻又何等正常,以希臘人的理解,這正是情欲的定義;而那情之所鍾的對象,就是你的情人了。

  緣此我們又能領會另外一類不可思議的狀態了。平常我們老是聽說情人影像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的濫調;但是有些人卻正好相反,愈是思慕,愈是失落,因為他無論如何就是想不起意中人的容貌。由於記不起對方的樣子,他就愈努力去記。以致於再也分不出,究竟是因為忘記了對方而努力思考,所以成了愛情;還是因為愛情,才遺忘了對方,失卻了對象。愈是想得,愈不可得,pathos的終極矛盾。

August∣八月三日

不可分類者

  不可分類,古希臘文有個對應的詞:atopos,意思就是獨一無二,難以收納入任何類別任何範疇。

  羅蘭.巴特在《戀人絮語》裡如是說:「……很有性格特點,根據他的特點將他歸類並不難(『他』『很冒失』,『很精明』,『懶惰』,等等),可我偶爾發現他的眼神裡有時竟流露出這樣的『純真』(沒別的形容詞),以致我無論如何都得在一定程度上將現在的他和原來的他區別開來,與他的本性區別開來。在這種時候,我對他不做任何評論。純真就是純真,atopos是無法訴諸描述、定義和言語的。」

  這段話涉及西方情愛觀念的核心:歸類與不可分類。所謂歸類,其實就是我們常常會被問到的:「你喜歡哪一類型的人?」似乎在我們愛一個人以前,首先愛的是一個類型,一種體相,一種性格和特質。這樣的類型也許像柏拉圖的「理型」,不存於此世,只能在腦海之中飄浮。然而,正如符合嚴格教學定義的圓形只存在於理念層面,世間卻無一圓形真正完美一樣;你若憑你喜歡的類型尋找,也終將一無所得;即使找到,有一天也必將發現他原來不是理想中的那個人。因為理想的類型,顧名思義,在理想的世界裡面。

  可是或許有那麼一刻,我們會發現一個不能歸類的人,甚至與理想的類型完全沾不上邊,但他那點無法分類的東西卻吸引住了自己。就像巴特所說,那點東西是描述不了的,甚至連「東西」二字也難以應用。這就是驚人的純真了,意外而且突然地閃現,令人目眩神迷。無法描述,故此不可歸類,因為語言總是類別。文字言語不可染,atopos乃不可分類的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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