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輕博物學家的日記

發稿時間:2021/12/10
一位年輕博物學家的日記
一位年輕博物學家的日記
作者|達拉.麥克阿納蒂
譯者|楊雅婷
出版社|春山出版
出版日期|2021/12/03

  14歲的達拉在這本書以一年的時間記錄了世界的流轉。從春天開始,達拉在日記中寫下家裡的花園、北愛爾蘭的鄉間、各種公園與海島的自然世界,一株不起眼的野花、一聲鳥鳴,甚至雲影雨滴的流動,都震撼著他敏感細緻的心靈。這些語言獨特的文字有著文學家的詩意,卻也有著博物學家的視野與關懷。但同時,這本書也呈現一個自閉症者求學之路的困頓。達拉在5歲時被診斷為自閉症者,經常遭遇霸凌以及與人群格格不入的痛苦,使他逃向自然與野生動植物尋求庇護,且起身為捍衛自然而努力。

文章節錄

  黑暗裡,我的夢境被打斷。笛音捕捉到我的意識時,我正泅向表面,要浮上來換口氣。臥室的牆消失了。床與花園間的空隙變窄,終至合一。我起身,卻為睡眠的沉重所壓,無法動彈。音符不斷落在我胸膛上。此刻我能在腦中看見那隻烏鶇,隨著宣示地盤的奏鳴曲傳遍黎明,牠淬染雄激素的鏃矢也漫天飛舞。我的大腦沉浸在這首交響樂中,清醒而思索著,開始颼颼作響。

  春天因空間而異,但對我來說,最具魔力的是那些景象和聲響,從天空到樹根,環繞著我的每一天旋轉。春天是我們剛住進這房子時,穿越通道的那隻青蛙──初次邂逅,只見到倏忽留在路上的一灘卵,牠隱形的途徑被現代設施侵占。難過之餘,我們不放棄希望,掘出一個濡溼的庇護所:埋下一小桶水,擺進破陶罐、小圓石、植物,用些枝條當作出入口;也不確知這麼做有沒有用。(若想挖得更深,就需要器械來鑿穿花園底下的冰礫泥層,那可是我們恩尼斯基林郊區得天獨厚的地質。)次年重逢,我們的兩棲類朋友在草上跳起輕快的吉格舞(jig),還有同伴加入,在水桶庇護所留下蛙卵為贈。我們欣喜若狂,激動的歡呼從山腳下都聽得見,一時淹沒了開往斯萊戈或都柏林的車聲,甚至與附近混凝土工廠的背景噪音分庭抗禮。

  光陰的往復不時穿插著熟悉的事物,年年帶來周而復始的驚奇與發現,每一回都彷若初見。那種如漣波蕩漾的興奮從未減退。新鮮的總是柔嫩易感。

  當麻雀從簷溝裡剔啄苔蘚,空氣鼓脹如歐亞鴝(robin)的胸脯,犬堇菜(注1)率先嶄露頭角。蒲公英和毛茛像一束束陽光般冒出,對蜜蜂發出信號:現在安全了,終於可以出來。春天就是要觀賞每一場復甦。布拉妮的慶祝方式是每天數雛菊,等到足夠編成一頂皇冠,她就可以當「春之女王」──倘若還有剩,她會再編一只手環和相配的戒指,湊成三件套。到了某個時刻,宛如變魔術似地,盛放的雛菊足以供應一整星期的飾品需求,於是她在屋裡四處留下雛菊禮物,給我們大家。

  不只一次有人告訴我,我是個曙光寶寶,總在拂曉醒來。我誕生於春天,初臨人世的那些早晨有烏鶇雄鳥的奏鳴曲陪伴,滋養成長的身心。也許最先引誘我走向野外的便是牠的歌聲。那是對我的召喚。我常想到聖凱文,奎維恩,想像他站著,伸手輕捧烏鶇巢,直到幼雛羽翼長齊。(注2)格倫達洛的奎維恩是在自然中尋求慰藉的隱士。漸漸地,愈來愈多人前來覲見這位聖人,想獲得建議和教誨,修院社群也日益茁壯。

  我喜歡奎維恩的故事,或許因為奎維恩也是我在堅振禮上選用的聖名。雖然現在覺得這經驗其實只是一段「成長歷程」,但他的名字對我仍很重要,甚至更勝以往,因為他的故事證明:我們就是忍不住要闖入野地,改變人和自然間的平衡。隨著愈來愈多追隨者到來,奎維恩說不定也這麼覺得。

  多麼圓潤的音符。即使從最擁擠的空域,我也能分辨出它們。它們是一切的開端,如此豐盛的覺醒。歌聲載我回到久遠的過去:我三歲,要嘛活在自己的內心世界,不然就活在蠕動、爬行、振翅的野生動物中。我理解牠們全部,卻搞不懂人類。我正在等待晨曦透入父母的房間。洛爾坎蜷臥在爸媽中間。我側耳傾聽,那些音符在第一道光線抵達窗簾時降臨。金色的光影揭露了我一直在等候的形狀:一隻從廚房起居間凝神聆聽的烏鶇,榮耀的信使挺立在睡與醒者共同的屋頂上。

  烏鶇來時,我便可鬆一口氣。這表示一天已經開始,就像其他每個日子一樣。世間存在著一種對稱,如鐘錶般精確規律。每天清晨,我都會聆聽並觸摸那些光影,不願拉開窗簾、吵醒大家。我從不想破壞這一刻。我無法邀請其餘的世界進入,連同其喧鬧、嘈雜和混亂。因此我傾聽且觀看──鳥喙與鳥身的細微動作,電話纜線的筆直線條,兩節詩歌的三十秒間隔。

  我知道「我的鳥」是雄鳥,因為有次我躡手躡腳地下樓,只那麼一次,想從落地窗向外仰望。天色灰茫,但他在那裡,而且一直都在。我數著每一拍,銘記在心,然後再度躡足上樓,觀賞窗簾上的影戲。每一天,烏鶇指揮著我的日子,似乎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牠就不唱了,我以為我的世界會崩解。我得尋找新的甦醒方式,而那便是我學會閱讀的時候。先是關於鳥類的書,接著擴及所有野生動植物。這些書必須具備大量資訊和準確的插圖。它們幫忙銜接我的烏鶇夢,在實質上將我和那隻鳥兒連繫起來。我得知只有烏鶇雄鳥會這麼使勁地唱歌,而且鳥兒唱歌總有理由,像是捍衛領土或吸引伴侶。牠們不是唱給我聽,也不為其他任何人而唱。秋冬時失去那歌聲對我打擊很大,但閱讀讓我明白烏鶇將會回來。

本網站使用相關技術提供更好的閱讀體驗,同時尊重使用者隱私,點這裡瞭解中央社隱私聲明當您關閉此視窗,代表您同意上述規範。
close-priva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