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信任練習》是蘇珊.崔榮獲美國國家圖書獎最佳小說的傑作。小說以表演藝術學院為背景,描寫一對十六歲的高中情侶生對於愛情的迷惘、對未來的徬徨、師生之間的權力關係,以及同儕之間的排擠與忌妒……作者以迷人的敘事引領讀者尋找真相。然而整本小說如同俄羅斯娃娃,一個事件套住一個,當你找到真相並認真相信時,才發現真相背後另有隱情,你會疑惑,什麼才是真的?而我們真正可以信任的是什麼?所謂的信任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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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練習》
大衛忽然闖進黑盒子,他不像偶爾發出閃光的鏡子卻像一盞聚光燈,盡情恣意地發熱發光,他划動兩隻臂膀,但又像受到束縛放不開來。他費了一番苦心隱瞞,把要曝光的東西掩藏好,十幾位沉迷於他的魅力的同學簇擁著他。莎拉發現自己正欠著身子,手裡拿著一個小禮盒,在場每個人都盯著她看。
柯林叫道:「大衛要跪下來!」
「看看你,臉紅成這樣!」安潔笑道。
「打開禮物,莎拉。」潘蜜哀求著。
莎拉連忙將盒子塞回大衛手中。「我晚一點打開。」
「現在就打開。」大衛催促著。也許大衛看不到柯林、安潔、諾貝特、潘蜜以及其他所有人,也聽不見他們說的話,但莎拉卻清楚意識到這些人的存在。大衛看了莎拉一眼,雖然她才是目光的中心,但他只是瞥了她一眼。他對於周遭的觀眾完全無動於衷;或許是他的膽大妄為,也或許是個試探,但這種冷漠的態度給她重重一擊。他和她一樣滿臉通紅,但儘管如此,她還是有充足的理由生氣。若說她臉紅得像蘋果,他的臉則紅得像火焰,臉皮上出現鮮豔的紅斑,又覆蓋著少男才有的零星小鬍鬚,使得他的臉變得很難看。
「我晚一點打開。」她說出口的時候,金斯利先生已經走進教室,並將兩隻胳臂舉到頭頂附近揮舞著,表示重逢固然令人欣喜,但還是請他們閉嘴並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大衛在莎拉後面兩排的座位上坐下,她不用看也知道他的所在位置。她面對前方,全身像火在燒,感覺好像做了壞事。是壞了別人還是壞了自己? 她沒有轉頭,她不會看他,無論他有多麼希望她這麼做。兩人腎上腺素迅速飈升,像發出急迫但隱晦的警告。不過數分鐘前,大衛從那道巨闊的雙扇門大步走進來,事實是跳著進來,事實是懷著愉快的心情,踩著可笑的步伐,因為他終於能夠以男朋友的角色登場了,而莎拉是他的女朋友。在大衛心裡,這些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角色,也是他最在意的兩個角色。誰在乎哈姆雷特?他擔心盒子太小,害怕她因為手掌能輕易握住盒子而大失所望。然而當她打開盒子時,純銀頸鏈將會攤開,藍色寶石將窩在他鍾愛的頸項底部凹陷處。他本身的容光煥發應該是從她身上汲取而來,不該是他看到的恐懼或反感。或許是羞愧?因為和他在一起而感到羞愧, 顯然如此。
大衛極力把盒子塞到後面,眼不見為淨。他要把盒子放到置物櫃,銷毀它,現在這個在他牛仔褲前面、令人難以消化的腫塊根本是個笑話。對大衛來說,愛就該向全天下昭告,而這不就是最關鍵的一點嗎?對莎拉來說,愛是一起守護祕密,這才是最要緊的啊!莎拉感覺大衛的雙眼穿越教室停留在她身上,她紋絲不動,試著用心牽制它們。許多年後,莎拉以觀眾的身分走進戲院,她將看到一齣戲,裡頭有一位男演員發出疑問:「不能有沉默的語言嗎?」她驚覺自己的眼眶瞬間盈滿淚水。坐在大衛前面兩排,她極力保持靜止而隱隱作痛,她希望抓住他的凝視,以免它如一隻飛蛾從她頸背處逃開。莎拉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沒有言語的語言。當大衛不再對她說這種語言時,她卻又不明白那代表何意。
「自我重建,」金斯利先生說:「需要一種基礎。親愛的高二生啊,比起我們初次見面,你們又長了一歲也更有智慧。我提到的基礎是什麼呢?」
每個人都想討好他,但怎麼討好他卻沒有明確答案。說出正確答案嗎?(但答案會是什麼?)故意信口開河開個玩笑?還是以反問做為回答?金斯利先生也經常這麼做。
潘蜜舉起手,充滿熱切的渴望。「謙虛?」
他因為她的不夠堅定失聲大笑。「謙虛!說說看妳為什麼這麼認為,可別謙虛唷,潘蜜,請跟大家炫耀妳如何得出這個想法,或許我能夠理解。」
潘蜜那夾著許多金色髮夾的頭髮底下,肥嘟嘟的臉頰倏地變紅,直到髮根。她很固執,一定會堅持己見,跟對方爭辯到底。她是基督徒,在校門外樹立這個立場沒什麼稀奇,但在校門內就得不到支持,甚至會遭受譏諷。還是高一生時,她便經常為自己辯護。「太多自我會變得自以為是,」她說。「做人謙卑就不會驕傲自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