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腳底黑貓

發稿時間:2025/06/06
白腳底黑貓
白腳底黑貓
作者|劉子新
出版社|聯合文學
出版日期|2025/05/22

「青春期就像一場漫長的不合作運動。」

一場無聊的翹課,看著浪花引出對世間萬物存在的感傷。

陷入瘋癲的表哥,彷彿就是帶來幸福的「白馬」?

連自己都無法撫養的輟學少女,撿到了一隻有白襪子的黑貓。

穿上玩偶裝後就再也出不來,彷彿真的變成了一隻熊的人類……

在劉子新的故事裡,每個人總有需要「逃避」的時刻,不論是被迫、或是主動的逃跑,而他們會在那些瞬間,細膩地向世界提問──那些規則、那些常識,都是這麼理所當然的嗎?

就是因為還存有好奇,所以在逃避之後仍然選擇回頭。

這是一場由劉子新所創造,沒有任何企圖的,盛大的逃跑。

內容節錄

《白腳底黑貓》

最後我們終於看見海。

海是確確實實的一望無際的海,卻不是海灘。我沒有問喬查的是什麼地圖,雖然這顯然不是什麼讓遊客欣賞海景的地方。海港的風帶著一點腥味,堤防底下是綠色酒瓶的碎片,和一些扁掉的鋁罐,甚至還有一隻藍白拖擱淺在石頭上。

總之那是海。

我們爬上柏油路旁矮矮的水泥牆,在我的想像裡應該脫鞋子去踏浪的,不過這裡若把鞋子脫掉可能會踩到碎玻璃。我們只能安靜的坐著,後來喬說要替我拍照。

「不用了,風很大,我的瀏海亂飛。」我捂著半邊臉不讓他拍,這個景取得很爛,後面是無聊的柏油路和無聊的天空,前面是無聊的我。

他還是按下快門,我的頭髮勾住遙遠的雲朵。

其實我覺得拍我不如拍浪花的。

因為浪花一下子就死掉了。

風與浪的聲音有點惱人,因為都聽不真切。於是我也拿出手機想要拍浪花,拍了好多張。

感光元件和眼睛都是很厲害的東西,但近視加深之後我變得不太相信眼睛了,看演唱會要拿手機錄全場,看到想珍藏的畫面要拿手機拍照,好像變成數據的場景能隨時開給別人看的東西才是自己真實經歷過的,手機就像外掛式且較客觀的大腦。

我以為這樣才是真正的記得。

喬湊過來看,我的相冊向下滑就是一整片的浪與海,陽光很黯淡,商業海港看起來是灰敗的。因為這裡好像沒有真正的浪花、真正的藍天,只有漁獲和適不適合出海的天氣。

「為什麼要拍那麼多張一樣的東西?」喬問我。

「不一樣,前一道的浪死掉了,後一道的浪還活著。我替他們拍遺照。」

「好做作……」喬笑了。

可是他們前仆後繼的。

我一直很擔心一道浪掀起來再落下之後沒有人記得他,我想浪是海的逆鱗吧?因為海要藏起脆弱的波濤,要撫平怪異的隆起。所以浪花才一直死掉的。

所以為什麼要記得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記得和忘記有什麼區別但是並不想被遺忘。

岸邊也有死魚攤在石頭上,上頭圍繞了很多隻蒼蠅,可是浪花的死是無影無蹤的,他們墜入石頭縫隙裡頭就只剩下泡沫,沒有人能夠證明他曾經是一道浪花,他曾經是一股世界力量的脈動。我覺得這很令人難過,但又好像哪裡不合邏輯。

偶爾會有藍色小卡車從後頭的柏油路上揚長而去,灰色的煙倒是有實際輪廓的。喬的頭髮被風吹得很亂,他明明是個話很多的人,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也不說話了。

我覺得話題的形狀很像眼睛。這是在綜藝節目裡頭發現的,主持人要在前一個話題冷掉之前開出另一個話題,然後嘉賓們便要你一句我一句的慢慢擴充,讓話題膨脹,最後又要慢慢收攏,主持人用最後一句話總結,再接下一個話題。

這是最好的說話方式,因為平時聊天總會有一個人說一句不該是最後一句話的最後一句話,那會很尷尬,語音的尾巴擱淺在空中,說話的人的眼神亂飄。

但我也不擅長接話,不擅長經營話題,其實當然也不擅長和另一個人單獨出門。

我看喬的眼睛。

我不會說喬的眼睛裡頭有浪花、有海,其實眼睛裡頭好像只有瞳孔,我總是看不清楚裡頭的什麼。

好做作……我想喬說的話。我們到底要逃離什麼呢,要逃避什麼呢?卻又活該受那些責任嗎?笑是搭建在往後悲傷與痛苦上的東西嗎?

天與海接壤,我想月亮知道他創造的同時同樣也殺死了很多浪花嗎?我終於想到話題,想到上學期學校的哲學選修課,想到我與老師之間的爭論。

「喬,你相信這一切都會重新來一次嗎?」

很爛的開場白,我不太會組織塊狀的語言。

「哪一切?」喬低下頭,「今天?今年?我的一輩子?文明開始的那一刻?宇宙的初始?」

「不知道……就是我們身邊的全部完全沒有改變的再來一次。」

「不知道有沒有可能,不過我不想要再來一次了。」喬這樣回答,很有他的風格。雖然他活得並不糟糕,他會很多東西,很「成功」,卻又很自由。

我記得那時候和老師的對話是這樣的,他說世界是由電子與夸克組成的,所以有這樣的可能性--雖非常小但是有--因為物質是有限的,所以也有這樣一種可能,他們又用一模一樣的組合再來過一次。所以我們其實有可能再一模一樣的活一次的。

可是只要有一瞬間人的抉擇不一樣,世界就會再次變得不一樣了……我想,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話。

人有那麼厲害嗎?我曾經在社區警衛室拿完快遞走回家的時候思考這個問題,我想如果上帝能夠預言未來,那麼他會知道我在猶豫要不要把腳上的脫鞋踢開?又會踢幾次呢?

就跟這些海浪的生死一樣,人的決定能夠那麼厲害到去左右宇宙的分裂嗎?可是我們似乎那麼渺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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