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薩日記

發稿時間:2024/03/15
加薩日記
加薩日記
作者|洪上凱
出版社|玉山社
出版日期|2024/03/05

林口長庚醫院急診醫學部的洪上凱醫師,參與無國界醫生人道醫療工作,於2023年7月9日前往加薩,執行優化當地急診系統的任務。

2023年10月7日清晨,哈瑪斯無預警襲擊以色列,引發全球關注。洪醫師自7月初抵達加薩,到11月初離開,正好見證了這場衝突前後的變化;返抵台灣之後,秉持著無國界醫生的宗旨之一――見證與發聲,希望將前線的所見所聞讓更多人知道,進而發現有許多民眾、讀者其實很想再深入瞭解關於這場衝突的種種,而報導或深或淺,總還是有說得不夠的地方,因此決定將自己在衝突當下最真實的記錄,集結成本書,希望透過台灣醫者之眼,提供最真實的見聞。

內容節錄

《加薩日記》

8/24     兩種截然不同的關卡檢查

  為了緩解加薩緊繃的壓力,無國界醫生有個很貼心的制度,就是每六週都會把參與前線任務的人員送到耶路撒冷度過一個長週末,而今天便是移動的日子。

  事前就有被告知,要從加薩入境以色列,比從以色列進入加薩要困難許多。加薩人因各種理由被拒絕的機率不一,成功率最高的是醫療理由;局勢和緩時,通過率可能達到七、八成,但除了耗時以外,離境就醫還需要另一位家人陪同,而這位陪同人員的通過率,多數時候才是真正影響能不能離境就醫的關鍵因素。

  而除了醫療以外的其他因素,通過率就更低了。費盡千辛萬苦申請到國外獎學金卻無法離境,想到歐洲拜訪多年未見的家人,申請了數十次卻仍被拒絕……這類故事是加薩人的日常。就算是外國人幾乎都能通過,但仍須經過極度嚴格的通關檢查。入境加薩的順序是以色列─巴勒斯坦自治政府─哈瑪斯,出境則反過來;其中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的關卡夾在中間,就意味著一點都不重要,只具形式意義,隨口問幾個問題過過水,真正的關鍵分別是入境加薩的哈瑪斯,以及出境的以色列關卡。

  經過了入境跟出境之後,覺得兩邊關卡某種程度很能代表兩邊的特質。

  在以色列的關卡,是用許多高科技的設備來搜索、翻查,而且過境時能夠很清楚的看到對面以色列境內的二樓空間裡,許多荷槍實彈的以色列軍人正用高科技設備檢查,而這一切也清楚的展示在大片的透明玻璃之下,好像就在告訴你:I am watching you。

  而入境加薩的哈瑪斯關卡檢查,主要是要面對官員的「口試」,從你的經歷、專業、身家背景、旅行目的等等,逐一細問,過程冗長而無趣,但我真的懷疑這樣的面試能夠篩選出可疑份子嗎?

  不過這兩種截然不同的關口檢查,很能代表雙方在概念、資源以及處事上的落差。從加薩入境以色列,除了行李要經過精密的儀器檢查外,更惡名昭彰的是所有的私人行李都會被打開檢查,包括電腦、手機甚至藥品等。而我們在行李轉盤區枯等了兩個小時後終於等到的,卻是一團混亂、被翻攪成堆的衣物與私人用品;電腦則被粗魯的打開到某個資料夾的頁面。在我看來,這完全是無禮且非人道的對待,粗暴到似乎是故意的,故意要讓從加薩入境以色列的所有人都感受到這股惡意。

  因為安全理由需要詳細檢查可以理解,但刻意將行李弄亂、將電腦檔案打開,卻連簡單的整理排列都不願意復原,就造成很直接的不便與厭惡感。不過這可能也是握有權力的人刻意想製造出來的吧,畢竟這樣的行李對待據說是「標準程序」。

8/26     牆那邊來的糖果

  自從我跟翻譯米娜變得熟識以後,她就很期待我一個半月後預計要去耶路撒冷度過的長週末。對,不是她的,而是我的長週末。

  自從她知道我會去耶路撒冷之後,就滿心希望我幫她帶些「牆那邊來的糖果」。

  米娜算是很幸運的了,因為在無國界醫生工作,兩年前的一次出差讓她有機會第一次離開加薩走廊,而我已經不知道聽過多少次她那美妙的五天四夜耶路撒冷之旅。

  因為複雜的政治情勢,大多數的加薩人一輩子都沒機會離開這個小小的飛地。就算有再正當的申請理由,也很可能因為種種因素而被以色列拒絕。而以巴雙方都視為聖地及首都的耶路撒冷,更是敏感。因此,若不是無國界醫生這樣的國際組織遞出申請,米娜幾乎是不可能獲准前往。

  在諸多美好的回憶裡,米娜最懷念的是一種其實隨處可見的彩色軟糖。即使加薩也買得到一樣的軟糖,但米娜說只是長得像,味道大不同,牆那邊的軟糖是如何如何美味……每次聽著她敘述,都好像在吃米其林美食一樣。因此這次我的長週末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幫米娜帶回一些彩色軟糖。

  而我在東耶路撒冷老城區一家古老的糖果店,順利買到了如米娜所述的那種彩色軟糖。還記得當我遞給她時,她那充滿期待的眼神;剛拿到就迫不急待的在桌上開始分配要給她的兩個弟弟和三個妹妹的份量。在米娜專心平分的時候,我拿起軟糖試吃了一個,很意外的沒有預期中的美味,而是充滿色素和人工的味道,和我曾經在加薩街頭吃過的彩色軟糖味道一模一樣。擔心買錯,請米娜也趕緊吃一下。

  是呀,就是這個味道。米娜露出滿足的表情,回頭繼續分配糖果。

  我想或許是我不懂,牆那邊的糖果對加薩人來說可能有某種魔力,畢竟是來自牆的那一邊,來自難以抵達,甚至是永遠無法抵達的地方,牆的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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