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犯與三個女人

發稿時間:2024/01/12
死刑犯與三個女人
死刑犯與三個女人
作者|丹妮亞‧庫嘉夫卡(Danya Kukafka)
譯者|江莉芬
出版社|臉譜出版
出版日期|2024/01/06

死刑執行前的十二小時,連環殺手安索與獄警合謀逃獄的計畫懸而未決,曾和他命運交會的三名女子(母親、警探、被害者家屬)則回顧著他從成長、犯案、回歸平凡生活到再次失控的人生歷程,分別在自己展開新生活的家園、盡心奉獻的工作崗位和行刑的見證室裡,倒數他的伏法時刻。

內容節錄

《死刑犯與三個女人》

  早上六點零七分,你的補給品整理好了。

  你昨晚把顏料混合在一起,這個做法是在C囚室時弗洛基教你的。你用一本厚書的書脊壓碎彩色鉛筆,接著把色彩粉末和從福利社買的凡士林混合為一。你把三根冰棒棍泡在水裡,那是你用好幾個泡麵調味包才換來的。接著你把木棍磨到開花,像筆刷一樣呈扇形散開來。

  現在你在牢房門邊的地上擺好工具,小心翼翼地確保畫布板的邊緣恰好就在走廊灑落的光束直接照耀之處。你對地上的早餐餐盤視而不見,打從清晨三點送來後,它就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裡,肉汁上覆蓋一層薄膜,罐頭水果已被一大群木匠蟻圍繞。時值四月,但感覺起來卻像七月。暖氣時常在夏天運作,那塊奶油已經融化成一小池油液了。

  你獲准使用一種電子裝置,於是你選擇了收音機。你尋找旋鈕,收音機發出刺耳的靜電噪音。周圍牢房的獄友時常會吆喝他們想聽的歌,節奏藍調或經典搖滾樂,不過他們都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事。當你轉到最愛的古典樂電台時,他們並沒有抗議。交響樂的樂音令人猝不及防又撼人心弦,填滿了每一處混凝土角落。F大調交響曲。你適應了樂音的存在,心定了下來。

  起眼睛看著你的畫布。

  一座湖泊,你告訴她。一個你以前很喜歡的地方。

  她那時不是莎娜,還不是,當時她還是畢玲絲獄警,頭髮往後緊緊梳成低髮髻,制服的褲子在臀部突起處糾結成團。她是在六個星期之後才成為莎娜的,那時她把平坦的手掌按在你的窗上,而你從她的眼裡看見了那些過著不同人生的女孩們會有的眼神,震驚。她讓你想起珍妮,還有她所缺乏的,如此脆弱與不羈。長官,告訴我妳的名字。你的要求使她滿臉通紅。莎娜。你重複念一次她的名字,像念禱詞般心懷敬畏。你想像她的脈搏因緊張而加快,蒼白纖瘦的頸脖上青筋在顫動,而此刻你成了某個更重要的人物,全新的自我早已在你的臉上延展開來。莎娜笑了,露出牙齒之間的縫隙,渴望著愛。

  莎娜離開後,傑克森從隔壁牢房大聲稱許,調侃起鬨。你扯下床單脫線處,在尾端綁住一小包士力架巧克力棒,然後丟到傑克森的門下方讓他閉嘴。

  你試著為莎娜畫些不同的事物。你找到一張玫瑰的照片,於是把它塞進其中一本你向圖書館借閱的哲學教科書。你把顏色混合得無懈可擊,可是花瓣的位置不對。這株玫瑰花簡直是一團火紅色物體,角度全都錯了,於是你趁莎娜看見之前把整張畫紙扔了。下次她打開你的牢房,和你一起走過灰色長廊去沖澡時,你覺得莎娜彷彿知情──她把手伸向你的金屬手銬,以她的大拇指輕壓你的手腕內側,試探著。你身子顫抖,而站在另一側呼吸急促的獄警對此絲毫沒有察覺。你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受了,一般都是粗暴的手臂拉你進牢房、塑膠叉子冰冷的尖端,還有黑暗中你自己的手帶來的無聊愉悅。莎娜的觸碰所帶來的興奮感令人神迷。

  自那時起,你們就時常交換心情。

  塞在午餐餐盤底下的紙條,還有從牢房和休閒區往來之間偷來的時光。就在上週,莎娜悄悄放了一件寶物在你的牢房狹槽裡:一個黑色小髮夾,她用它夾在光滑的髮髻上。

  現在你把冰棒棍沾上一抹藍色顏料,同時等待她的腳步聲。你的畫布就擺在門邊,畫布和門緣對齊。今早莎娜就會給答覆了。是或不是。經過你們昨天的談話後,兩種答案皆有可能。你擅長忽略疑慮、專注期待,那感覺就像有個具體的生物躺在你的大腿上。另一首交響樂開始奏起,一開始靜悄悄的,接著節奏漸漸緊湊、激昂──你持續沉浸在奔騰的大提琴樂音中,想著它是如何加快速度、累積堆疊,而且最後總能達到令人讚嘆的漸強音。

  你一邊畫畫一邊看清單,受刑人財產清單。無論莎娜給出什麼答案,你都得打包行李。

  你的床底下有三個紅色網袋,他們會把你最重要的東西送到高牆監獄1,在那裡,在你的一切被帶走之前,你還有幾個小時可以持有自身的物品。你意興闌珊地把過去這七年來在波倫斯基監獄裡囤積的物品裝進袋子裡:洋蔥圈餅乾、辣醬和好幾條牙膏。現在這些全都沒意義了,你會把它們留給C囚室的弗洛基,他是唯一下西洋棋擊敗過你的囚友。

  你會把你的「人生真理」留在這裡,總共五本筆記本。「人生真理」的下場要視莎娜的答案而定。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那封信,那張照片。

  你發誓不再讀那封信,反正你幾乎全都背起來了。不過莎娜遲到了,所以等你確保雙手乾燥且乾淨時,你蹣跚地站起來,手伸到架子頂端把信封拿下來。

  小藍.哈利森的信簡短扼要,以筆記本內頁紙寫成的信。她把你的住址抄成斜體字:安索.帕克,波倫斯基監獄,十二號樓,A囚室,死囚牢房。你長嘆一口氣,輕輕地把信封擱在枕頭上,接著移開一疊書尋找那張照片,它就黏貼與藏匿在架子與牆面之間。

  這是牢房裡你最喜歡的地方,一部分是因為這裡從來不會被搜索到,一部分則是因為那個塗鴉。打從你獲知自己的行刑日之後,你就一直待在A囚室的這間牢房,而就在你來之前,另一位囚友悉心地在混凝土牆上刻下這些字樣:我們全都是狂熱分子。你每次看到這些字都會笑──這是多麼古怪愚蠢,和其他的監獄塗鴉很不同(其他的大多是經文和生殖器)。有鑑於在這個環境中,這句話確實蘊含著你幾乎可稱為是滑稽的真理。

  你把照片周圍的膠帶撕下來,小心翼翼不將它撕破。你坐在床上,把照片和那封信捧在手裡,放在腿上。對,我們全都是狂熱分子,你這麼想。

本網站使用相關技術提供更好的閱讀體驗,同時尊重使用者隱私,點這裡瞭解中央社隱私聲明當您關閉此視窗,代表您同意上述規範。
close-priva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