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暴比病毒致命 法國女性的困獸之鬥

法國配偶暴力案件層出不窮，2019年，平均兩到三天就有女性死於前任、現任丈夫或男友之手，而今年因疫情宣布禁足令後，許多人被迫與施暴者長時間相處，情況更雪上加霜。

文／曾婷瑄 （中央社駐巴黎記者）　　　

4月的一個凌晨， 海倫（Hélène）老公在幾杯黃湯下肚後和她吵了起來。老公不滿海倫每天下午去醫院兼職，「每天都去搞你那個什麼病毒，讓我在家幫你看孩子」，老公朝她怒吼。接著，拳頭便重重地落在她身上、臉上。

「我以為我要死了」 映照數十萬女性心酸史

事後回想，海倫向當地媒體76actu記者說，「我以為我要死了，因為他不肯停手。我想過要殺了他，真的，但我跟自己說，如此一來就會失去孩子⋯⋯所以我只能等他打完」。

海倫昏了過去，隔天早上五歲的孩子哭著叫醒她。海倫看著鏡中瘀青滿布的臉，為了不吵醒老公，她寫訊息請親戚幫她報警。警察來了，把海倫和孩子帶到警局。35歲的丈夫承認施暴，被關到拘留所等候開庭。

這是海倫的故事，也是很多受暴女性的故事。法國配偶暴力案件層出不窮，根據法新社的報導，2019年將近22萬名女性活在家暴陰影之下，更有至少126人遭殺害，平均每兩到三天就有一名女性死於前任或現任丈夫或男友之手。此數字與2018年的118人相比不減反增，顯示狀況一直無法獲得改善。

2019年，一名四歲女孩的母親光天化日下遭配偶刺殺身亡，社會譁然。法媒隨後調查，發現該婦女在此前已因家暴報過五次案、多次進出警局，也得到女性社福機構協助，寫信要求檢察官開庭審理家暴案。然而，這些行動都沒能阻止悲劇發生。

禁足令下壓力上升 家暴求援者驟增

今年新型冠狀病毒全球肆虐，歐洲淪為重災區，3月17日開始法國宣布禁足令，不得隨意外出，許多女性被迫與施暴者長時間同處一屋簷下，使得家暴情況雪上加霜。人權觀察組織（Human Rights Watch）一份關於疫情時期的人權分析報告指出，由於壓力上升、生活條件惡化與社區支持系統失效等原因，大幅增加家暴的發生率，「這場公衛危機使女性更難逃離暴力、獲得協助」。

據法媒表示，3月17日至4月16日間，法國受害者組織網接獲1萬7,546名受害者報案，較平時驟增21%，其中46%是首次受暴。另一組數據則指出，自3月17日起，巴黎地區的配偶暴力案件增加36%，外省上升32%，估計約有20萬名女性和有暴力傾向的伴侶關在家中。內政部指出，禁足令起至4月12日止，警察家庭介入的案件比去年同期增加48%。

閉關上路初期，3919婦女協尋專線竟被暴增來電癱瘓，緊急擴編人力後，3月21日起的一個月內，就受理了超過9,000起報案。有鑒於案件激增，除了3919專線擴編人力全力運作外，原本服務聽障人士的114緊急訊息號碼也開始受理家暴案件，讓受害者可以在不出聲的情況下報案。據內政部表示，114服務開始後，每天都能接到超過150起案件。亦有專職政府網站協助與陪伴家暴受害者。

疫情期間，受暴者無法隨意外出或寄居他處，因此政府追加預算以增設庇護空間。此外，政府也要求各地方政府與藥局和商家合作，形成保護網，讓家暴受害者可以在住家附近的據點尋求支援，據點也能在需要時協助報案或庇護。

近年來遏止家暴有成的西班牙，在疫情期間設置有發送定位功能的訊息系統，以及支援受害者的線上心理諮商平台。這些措施也被法媒提出，成為討論與仿效的對象。

執法人員的忽視 徒法不足以自行

其實早在2017年，總統馬克宏便把「兩性平權」以及「改善女性受暴與性騷擾問題」納入「五年計畫」中，來解決他口中的「法國之恥」。2019年，政府撥5.3億歐元發展兩性平權。性別平權部長席亞帕（Marlene Schiappa）表示，其中補助反家暴組織的經費為7,900萬歐元，較前一年增加30%。然而民間機構表示，要有效減少婦女受暴，至少需要10億歐元。

部分分析家指出，儘管有《反家暴法》、電子手環以及保護令等保障，但仍效能不彰。原因之一，便是警察與法官的相關理解與訓練不足。

舉例來說，2017年3,000多件當事人保護令申請案中，法官只核准1,389件。另外，842台「急迫危險電話」─讓受害者可以24小時一鍵報案的手機裝置，只核發248台。相關NGO擔心，去年11月正式上路，讓施暴者佩戴的電子手環，可能也會出現同樣的命運。

今年4月，法官釋放一名被控性侵與謀殺配偶、候審中的32歲男子，獲釋後沒有強制令也未要求佩戴電子手環。法官的判決引發社會爭議，受害者家屬也表示無法理解。

為了改善司法公器使用不彰的狀況，司法部長貝魯貝（Nicole Belloubet）發信要求檢察官核發所有「急迫危險電話」，同時要求法官在發現家暴案件後，「主動」開庭審理，不需要等受害者提出聲請。

對法國而言，要遏止家暴，除了法律工具的到位，司法與執法人員的再訓練，現階段顯得格外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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