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女力

發稿時間:2015/04/04
惡女力
惡女力
作者|施舜翔
出版社|八旗文化
出版日期|2015/03/09

  慾望熟女、Bad Girl、女王蜂、拜金女……銀幕上的她們勇於表現女性的自主陰柔,卻讓父權主義者視之為「惡」。從流行文化的角度來看,批評她們的是社會上根深柢固的父權思想;銀幕惡女的存在,曝露了女性內心最原始的吶喊――究竟惡女風潮是如何走入流行電影史?惡女現象又如何成為後女性主義研究的顯學?拋開刻板印象,重新定義惡女價值;本書從電影流行文化中挖掘惡女現象,揭露後女性主義衝撞傳統父權觀的真相。  

文章節錄

《惡女力:後女性主義的流行電影解剖學》

03 從慾女鏡像學窺視心中的黑天鵝

  電影《黑天鵝》(Black Swan)大量沿用了拉岡(Jacques Lacan)的鏡像期理論,又在這之上開創出女性情慾的逃逸路線,妮娜透過慾女鏡像學,終究長成一隻情慾滿漲、純真不再的黑天鵝。

  在談《黑天鵝》之前,先談談原芭蕾舞劇《天鵝湖》(Swan Lake)。《天鵝湖》暗藏的其實是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純潔的公主奧傑塔被魔鬼羅特巴特下咒變成白天鵝。另一方面,羅特巴特卻帶著自己性感又誘惑的女兒奧吉莉亞,也就是黑天鵝,前去勾引王子。魔鬼羅特巴特是父權的化身。

  王子面臨兩個選擇,一個是純潔無瑕的白天鵝奧傑塔,一個是美麗誘惑的黑天鵝奧吉莉亞,但事實上,這兩個人代表著「母親」的兩面。佛洛伊德認為,在小男孩的潛意識中,母親既是蕩婦又是聖女。小男孩慾望母親,同時認為母親不忠(因為她和爸爸在一起),但受到父權的壓制以及了解社會禁忌以後,會潛抑自己的情慾,重新把母親想像成一個完美純潔的象徵。

  因此在小男孩的潛意識中,母親既是那個不忠、情慾流洩的黑天鵝,又是那個忠貞、純潔無瑕的白天鵝。整個故事的核心,就是小男孩情慾幻想的「具體」呈現,把母親形象的雙面性分裂成兩個角色,讓王子面臨選擇的困難。但事實上他不用去選擇,因為潛意識中,他兩個都想要。小男孩長大以後交往的伴侶,其實都是母親的替代品,因此他既要公主性感誘惑,又要公主純潔守貞。他既要黑天鵝,也要白天鵝。

──

  舞團總監湯瑪士就是原劇中的魔鬼羅特巴特。他開頭就擺明說,他只要一個天鵝皇后。也就是說,他想要天鵝皇后既是白天鵝,又是黑天鵝;就像魔鬼羅特巴特,一方面下咒將奧傑塔化為純潔的白天鵝,另一方面又帶著情慾的黑天鵝奧吉莉亞誘惑王子。他象徵的更是父權社會中的男性凝視,要求女人性感又純潔,淫蕩又忠貞。

  故事中,湯瑪士不停用各種方法去激發妮娜的情慾。他強吻她,撫觸她,甚至跟她大談性愛。很多人以為他在佔妮娜便宜,但事實上,他可沒那麼簡單。他是希望妮娜能夠成為父權社會中最理想的女性:既是妓女也是聖母。也因此,他希望妮娜不要太自我控制,要解放,但他可沒說要妮娜放棄自己原有的純潔。他清楚,唯有讓妮娜同時具備性感和純真這兩種特質,才可以說服台下的觀眾,迎合整個父權社會的潛意識法則。

  湯瑪士總是不斷地「凝視」妮娜。這是男性的凝視,是男性對女性的期望。也因此,湯瑪士問王子的扮演者:「你會想操她嗎?(Would you fuck her?)」重點在於男性有沒有辦法慾望這個女性,而非女性如何慾望、如何凝視自己。湯瑪士是《天鵝湖》原劇的縮影,也是一個父權社會意識型態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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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中的母女關係非常緊張,卻也非常典型,因為它也符合了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論述:女孩對母親的怨恨。控制慾過強的母親,總讓人痛恨,覺得自己被軟禁、被掌控,失去了自主性。這種母親形象與佛洛伊德筆下的「陽具母親」(phallic mother)不謀而合:那個忌妒男人權勢/陽具,為了讓自己也獲得同等權力,因此變得強勢、壓迫、處處都要控制的母親。

  妮娜的母親便是如此。她甚至一再強調自己「為了」妮娜「犧牲」掉自己的夢想。一切都是為了妮娜。她試圖把妮娜「塑造」成自己想要看到的模樣。這也是為什麼她會在妮娜喝酒回來時說:「你不是『我的那個』妮娜!(You are not my Nina right now!)」

  母親的期望幻化為牆上那一張張妮娜的畫像。當母親一筆一筆細細地勾勒著妮娜,她也同時一點一滴地把妮娜捏造成自己想看到的樣子。當妮娜盯著牆上自己的畫像看時,是一種鏡像(自己看到自己),卻是母親眼中的她。所以最後那些畫像因此扭曲、變形,張牙舞爪,不受控制。

  妮娜可以被視為母親的「理想化自我」。這邊,母親也有自己的鏡像期:把妮娜視為理想化自我,且一心相信「那個自我」比原本的自己更完美。母親在妮娜實現夢想的那一刻,也覺得自己終於實現了夢想。這是母親的鏡像期,也是母親的自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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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說去,這部電影好像都被父權論述的陰霾給籠罩。但《黑天鵝》就只有如此嗎?別忘了,這部電影始於妮娜的夢。導演一開始就講明了:這是一部關於女性如何幻想、如何凝視自我的故事。女性的幻想,女性的情慾,女性的自我凝視,因此成為妮娜的逃逸路線,使她終於跳脫父權論述的框架,成為那隻自己想成為的黑天鵝。

  這是一部女性自我凝視的故事,因此電影中,鏡子無所不在。拉岡在提出鏡像理論時,認為人一開始覺得自己不完整,情慾也是四分五裂的,沒有一個完整的投射對象。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時候,第一次發現自己竟是如此完整,覺得那個自己更完美、更強大。因此我們將原慾投注在那個「理想化自我」身上,不停地追尋它、模仿它。廣義來說,這也可以說是一種自戀自慾的過程。

  於是妮娜在地鐵上,透過車窗看到自己。在後台時,也在鏡中看到自己。在家中練習芭蕾時,她站在鏡子前面。在廁所還是透過鏡子發現自己背上的傷口。在芭蕾教室中,鏡子無所不在,就是要讓舞者自我凝視,自己意識到自己的模樣。甚至是最後在芭蕾舞蹈教室中,鏡子中的那個自己都活出自己的生命。

  這都是淺層意思的「鏡像」。真正的鏡像,其實不只侷限在「鏡子」裡,只要是你找到一個理想化的自我,都可以建立起自戀凝視與鏡像時期。所以,妮娜在地鐵中看到那個疑似自己的人、在黑夜中與黑衣的自己交錯而過、在浴池中透過水波看到那個邪惡的自己,這全是妮娜的鏡像,女性的自戀。妮娜看到的總是更壞、更邪惡、更誘惑的自己,那就是她潛意識中渴望成為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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