慍怒

發稿時間:2019/10/04
慍怒
慍怒
作者|約翰波恩
譯者|李昕彥
出版社|凱特文化
出版日期|2019/09/05

  跨度七十年的數十萬字敘事版圖,舉凡愛情(苦戀善戀欲戀偽戀)皆殘酷地離去,千帆過盡,才發現開始即失敗;曠日廢時的愛恨,遺憾的無限延長,主角顯示為怯懦、自私與妄為,如此不堪,竟又相似所有人。本書是主角探觸原生血脈的旅途,以近代愛爾蘭為背景,時間流逝,最後淘掘到的是肉身殘破卻心神完備的自己。當緩慢穿梭於無法容身的世界,一個充滿毒意、偏見、暴力的生存介面,即便有自己愛著或愛著自己的人,最必須設法的是與真實自我相遇。

文章節錄

《慍怒》

科林村的善人(The Good People of Goleen)

(摘錄)

  當時我們還不知道詹姆士孟洛(James Monroe) 神父在帝摩利格(Drimoleague)與克洛納基爾蒂(Clonakilty)分別讓兩個女人懷孕且生子,而他竟然有臉站在西科克(West Cork)科林村(Goleen)的海星聖母堂(The Church of Our Lady, Star of the Sea)聖壇上,當著眾人的面,譴責我的母親是個不知檢點的蕩婦。

  我母親的家人就坐在聖壇前第二排的那張長椅上,靠走道邊的外祖父正拿著手帕擦拭一塊釘在前排椅背上的銅牌——他過世雙親的紀念牌。外祖父身穿著外祖母前一晚熨好的那套禮拜西裝,而外祖母那雙已經變形的手指正在轉著一串碧玉玫瑰念珠,嘴裡默默禱念著。外祖父伸手壓下她的雙手,要她安靜下來;六位舅舅的頭髮都噴了玫瑰香味的髮膠,閃閃發光,一個接一個按照年齡,由小到大依序坐在我母親的身邊——年紀越大的,智商就越低;這六個人每個都比另一個矮一吋,這樣的差別從後方看去完全一覽無遺。這幾個男孩在那天早上都很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因為他們前晚都去了骷髏鎮(Skull)狂歡,回到家時已爛醉如泥,睡沒幾個小時就被父親拖來教堂望彌撒。

  我的母親就坐在那排長椅的尾端,牆面數過來第十個木雕十字架的正下方,惶恐地等待接下來要面對的事情——她根本不敢抬起頭。

  她說,那天的彌撒一如往常地進行著——祭司倦倦地領著進堂式(Introductory Rites),接著會眾一起五音不全地唱著《垂憐經》(Kyrie)。來自百利德福林(Ballydevlin)的威廉芬尼(William Finney)是我母親的鄰居,他大搖大擺走上布道壇宣讀第一與第二段經文;芬尼先是對著麥克風轟轟喊兩聲,清一清喉嚨,接著灑狗血般誇張唸出每一個字句,以為他在艾比劇院(Abbey Theatre)登臺演出一樣。孟洛神父因為內心的憤怒與厚重的祭袍而滿身大汗,他在引領福音前歡呼與宣讀福音後便請全體會眾就坐,三位甫紅著臉的祭員慌張地在側席入座,彼此興奮地交換眼神——他們可能早先在聖器室內就先側聽到神父一邊穿祭袍,一邊預演自己接下來要演說的內容了;又或者是他們本來就知道這人本性兇殘,因此很高興他鎖定的獵物並不是自己。

  「自從有文字記載以來,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科林人,」他開口說道,眼前一百五十位信眾正抬頭看著他,只有一位低頭不語。「曾有人道聽塗說,謠傳我的曾祖父在班特力(Bantry)另有家室。然而,從來沒有人有辦法證實這件事情。」信眾們一陣附和地笑著,一昧盲從。「而我的母親,」神父接著說,「是一位賢淑的女性,她深愛這個教區。她一生從未踏出西科克外幾哩路,她從不曾為此感到遺憾。她總是說,這個地方充滿善人,善良、誠實的天主教徒。各位知道嗎?直到今天以前,我從不曾質疑過她的看法。」

  教堂裡開始出現一陣騷動。

  「直到今天之前,」神色凝重的孟羅神父搖搖頭並緩緩地重述著,「凱薩琳歌根(Catherine Goggin)在場嗎?」他四處張望,裝作不知道她坐在哪裡一樣——儘管她過去十六年來,每個禮拜日都坐在同樣的位置上。同一時間,所有男女老幼全都轉向她的位置上——外祖父與六位舅舅仍舊昂首望著前方,外祖母則是低下頭來,而我的母親則是抬著頭,內心的羞恥起伏震盪著。

  「我看到妳了,凱薩琳歌根,」神父帶著微笑並對她招招手說,「像個乖女孩一樣上來這裡吧。」

  我的母親緩緩起身並走向祭壇——她向來只有在領聖餐時才會走到這個位置。許多年後,她告訴我,她當時並不是面紅耳赤,而是面目蒼白。那時教堂裡很悶熱——那是炎炎夏日的濕黏空氣,還有教徒們等著看戲的高漲氣氛。她蹣跚地走著,內心害怕會昏倒在大理石上,就此斷送性命,就地腐爛成枯骨——好作為其他同齡少女們的借鏡。她緊張地看了孟羅神父一眼,他的眼中盡是仇恨,她也立刻撇開目光。

  「妳以為永遠不會露出馬腳,是嗎?」孟羅神父對著信眾們說,臉上掛著邪邪的笑容,「凱薩琳,妳今年幾歲了?」他問。

  「十六歲,神父,」我的母親回答。

  「大聲一點,這樣坐在後排的那些善者才聽得見妳在說什麼。」

  「十六歲,神父。」

  「十六歲。好,妳現在抬起頭來看看妳的鄰居們,看看妳循規蹈矩的母親與父親,他們如此虔誠地過生活,完全不枉先輩的教誨;看看妳的兄長們,個個都是操守良好的青年,工作認真,對待女孩總是彬彬有禮。凱薩琳歌根,妳看見了嗎?」

  「是的,神父。」

  「假如我非要一直命令妳提高音量,那別怪我在這聖壇上掌摑妳,我相信這間教堂裡不會有任何人同情妳的。」

  「是的,神父。」她重述了一次,音量也提高了。

  「是的。這會是妳唯一一次在教堂裡開口說出這兩個字。小女孩,妳懂我在說什麼嗎?像妳這樣的人不配擁有自己的婚禮。看看妳的手正蓋在那肥胖的肚皮上,妳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嗎?」

  此時所有信眾們都倒抽一口氣,當然,所有人剛才猜想的也是這件事情——不然還會是什麼呢?他們只是在屏息等待水落石出罷了。無論是朋友或是平時不往來的那些人,眼神都開始閃爍著,腦海裡早就想好彌撒結束後的八卦內容了。歌根這一家人喔,他們會這麼開始,我早就知道這家人一定會出這種事的;他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了,而且她本來就是個怪胎。

  「我不知道,神父,」

  「妳不知道,妳當然不知道。妳不過就是愚蠢的小蕩婦,連籠子裡的兔子都比妳懂事,不是嗎?除此之外,還比妳懂得潔身自愛。所有女孩們都聽好了,」他轉身提高音量對著所有科林村的信眾們說著,現場沒有人膽敢輕舉妄動。「所有女孩們都好好地看著站在這裡的凱薩琳歌根,看看這不檢點又不懂得潔身自愛的女孩——未婚懷孕就是這種女人的下場。」(文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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