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讓人窺見生命真諦之書。2008年受風災的緬甸三角洲,來自新馬的前線心理學家李曼寧遇上家園被淹沒、與家人失散、兩個妹妹不幸死亡的女孩艾蘇;2011年台灣的外科醫師趙鈞志,剛接生一對龍鳳胎,就面臨另一位15歲女孩因惡性腫瘤而停止呼吸;2014年賴比瑞亞伊波拉病毒感染爆發,來自香港的護理師趙卓邦眼見一家六口的化驗報告簿填上6個加號…無國界醫生救援任務的現場,我們無法想像;在本書中我們看到無國界醫生如何迅速到達緊急現場,給予許多身陷苦難、傷病中的人實際的援助,及最寶貴的希望。
文章節錄
《再寫救援:無國界醫生的全球工作記事》
加薩父母的心聲
唐頴思(香港),巴勒斯坦地區,二○一八年
巴勒斯坦加薩走廊已被以色列封鎖超過十年,經濟一落千丈,人道狀況持續惡化。從二○一八年三月三十日起,巴勒斯坦人幾乎每星期五都在邊境舉行﹁回歸大遊行﹂,並遭到以色列軍隊開槍驅散。至二○一八年底,共有一百八十人被射殺,六千兩百多人受傷,其中近九成人下肢受傷。
無國界醫生致力在加薩為受到複雜而嚴重槍傷的傷患,進行專業的外科手術及術後照護。
唐頴思是來自香港的骨科醫師,二○一八年七月至九月在加薩的救援專案工作。她在二○一四年加入無國界醫生,在阿富汗、海地和伊拉克參與過救援。
「我不能再失去剩下的兒子」
七月十二日上午九時,在巴勒斯坦加薩北部的回歸醫院。電梯門在三樓打開,一名戴著黑色面紗的女士衝入護理站,要求我們即時替她的兒子穆罕默德看病。
我翻查穆罕默德的醫療紀錄,他今年十六歲,五月十四日因嘗試越過用來分隔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圍欄而脛骨中槍。穆罕默德已接受過緊急清創手術,骨折的部位亦已用石膏固定,複診日期訂在兩天後。為何他的媽媽這麼緊張,要求我們馬上為他診治呢?
穆罕默德的媽媽揭開面紗,露出一對水汪汪的藍眼睛,那是我喜愛的藍寶石色,但雙目卻空洞無神。她說:「請你們幫幫我的兒子,我一個月前已因衝突失去了長子,我不能再失去剩下的兒子。」
看著這位憂心忡忡的媽媽,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Quietes!(阿拉伯語的很好)」我以有限的阿拉伯語向她問好,再託傳譯員向她解釋穆罕默德沒有什麼問題,可以依照原定安排複診。兩天後,我在門診診所看穆罕默德。他骨折的部位開始癒合,可以安排拆除石膏和物理治療。他的媽媽終於露出微笑,用阿拉伯語說了聲「Shukrun!」,即感謝的意思。
在加薩走廊,我們難以取得合適和穩固手術用的脛骨鋼板,而手術室的衛生條件亦不符合無國界醫生對骨科內固定術的標準,因此我們不能為穆罕默德進行有關手術,亦難以移除石膏,讓他盡早活動關節。日後穆罕默德的脛骨即使癒合,關節也有機會提早老化,即坊間所指的「生骨刺」。穆罕默德的康復過程會很漫長,他可能會長期面對膝關節痛,甚至影響工作能力。
以色列與巴勒斯坦之間的衝突,不僅對青年人造成肉體上的傷害,他們的父母亦憂慮不已,並會對整個家庭造成經濟負擔。
兒子成了自己的病患
在回歸醫院內科病房,三號床位曾接收一名十八歲青年。七月五日,他在分隔以巴的圍欄中槍,左股骨開放性骨折,要裝上外固定支架和接受清創手術。手術過程順利,但他的傷口每隔兩天就要換藥。(處理槍傷時,由於子彈或尖銳碎片嚴重污染傷口,加上大範圍組織損傷,傷口未清理乾淨前不宜封閉。)
這個年輕傷者的媽媽,是當地一間醫院的放射線部顧問醫師,每天也在醫治因以巴衝突而受傷的人。她說:「我屢次勸他不要去圍欄那邊。」不幸的是,兒子最終成了自己的病患。
這個青年一家住在一幢大廈的四樓。由於他骨折,只能進行非負重訓練練習步行,上下狹窄的樓梯會有危險,所以他媽媽安排他暫住在地下的親戚家中。他每隔兩天便要到醫院清洗傷口,每次都非常疼痛。
相信母親每次聽到兒子在清洗傷口時的哭聲,眼淚都在心裡流。這位青年的媽媽既未能阻止兒子受傷,又不能大聲指責受了傷的他。每天我們忙碌地醫治傷患,那有誰能夠安撫這些承受著極大壓力、卻又無助的父母呢?
衝突中的傷患大多是十六至三十歲。傷在兒身,痛在娘心,傷患的父母同樣心靈受創,甚至整個家庭失去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