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公路

發稿時間:2020/08/14
遙遠的公路
遙遠的公路
作者|舒國治
出版社|新經典文化
出版日期|2020/08/05

  1983年到1990年,這七年間,舒國治待在美國,其中三到四年,他開車到處跑,在別人上下班,憂慮工作的時候,他在美國公路上無休無盡地奔來奔去,透過小鎮泛看美國,也回望自己的生活。舒國治認為,人生總要有一個時期放自己去流浪,去千山萬水地熬時度日,耗空你的身心,粗礪你的知覺,直到你能自發地、甘願地回抵原先的枯燥崗位做你身負之事。《遙遠的公路》,與《理想的下午》、《門外漢的京都》並列舒國治行旅文學代表作。

文章節錄

《遙遠的公路》

  透過擋風玻璃,人的眼睛看著一逕單調的筆直公路無休無盡。偶爾瞧一眼上方的後視鏡,也偶爾側看一眼左方的超車。耳朵裏是各方汽車奔滑於大地的聲浪,多半時候,嗡嗡穩定;若轟隆巨響,則近處有成隊卡車通過。

  每隔一陣,會出現路牌,「DEER CROSSING」(有鹿穿過),「ROAD NARROWS」(路徑變窄),這一類,只受人眨看一眼。在懷俄明州,遠處路牌隱約有些蔽翳,先由寬銀幕似的擋風玻璃接收進來,進入愈來愈近的眼簾,才發現牌上滿是子彈孔,隨即飛過車頂,幾秒鐘後再由後視鏡這小型銀幕裏漸漸變小,直至消逝。

  在Arizona停車,是一件找樹蔭的工程。否則引擎依然涼不下來,而人依然在烤。在Nevada、Missouri睡午覺所收容的蒼蠅,要到Kansas的Dodge City才能散放乾淨。在Texas Panhandle突遇午後暴雨,雨刷竟來不及刷,只好停在路旁。路旁是半砂礫半泥之地,十五分鐘後,輪胎的下層橡膠已然看不見,開始有點體會美國flood之可能意思。

  在猶他州原野看到的彩虹大到令人激動,完美的半圓,虹柱直插入地裏。大自然對驅車者偶一的酬賞。四十號州際公路近德州Amarillo路旁,十輛各年份的凱迪拉克車排成一列頭朝下,也斜插在地裏,當然,也是為了博驅車者匆匆一覷。

  Nebraska草原遠處不時見到灰黑圈形物事隱隱在動,當然,那是龍捲風。有人說某小鎮颳起龍捲風,次日在七十五哩外的另一小鎮找到一張原放在此鎮銀行抽屜的兌過支票。這類故事極多。Colorado的閃電,那種低空橫移的長形光波曲線,隔著汽車擋風玻璃這種天然寬銀幕看去,既驚悚又美到不可方物,遙想一百多年前西部牛仔趕牛深夜遇閃電而致牛群驚竄,據當時描寫,電光在長角牛的牛角上波形移動,自這條牛移至那條牛,並且同時電光也在牛仔帽沿呈圓形移動,那種千鈞一髮的美感,那種全黑大地上一閃即逝的光條,令人說不出的嚮往。

  當午後大雨下得你整個人在車上這隨時推移卻又全然不知移動了多少的小小空間完全被籠鎖的灰暗摸索而行幾小時後,人的思緒被沖滌得空然單淨。幾十分鐘後,雨停了,發現自己竟身處蒙塔拿龐然大山之中,那份壯闊雄奇,與各處山稜後透來的黃澄澄光芒,令你心搖神奪,令你覺得應該找點什麼來喟歎它。這種景光,我突然有衝動想要對著遠山抽一根菸。那年,我已戒了好一陣子菸了。

  八百哩後,或是十二天後,往往到了另一片截然不同的境地。距離,或是時間,都能把你帶到那裏。景也變成風化地台了,植物也粗澀了,甚至公路上被碾死的動物也不同了。

  空荒與奇景,來了又走了。只是無休無盡的過眼而己。過多的空荒挾帶著偶一的奇景,是為公路長途的恒有韻律,亦譬似人生萬事的一逕史實。當停止下來,回頭看去,空空莽莽,惟有留下里程錶上累積的幾千哩幾萬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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