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神

發稿時間:2020/09/11
造神
造神
作者|雷薩・阿斯蘭
譯者|吳煒聲
出版社|衛城出版
出版日期|2020/09/02

  伊朗裔美國公共知識分子雷薩‧阿斯蘭長期鑽研宗教,更曾經信仰過基督教與伊斯蘭教。他在《造神:人類探索信仰與宗教的歷史》中探索人類最原始的本能,宗教衝動,論述人類如何以自己的形象造神,將神人性化,卻也因此,將自身人性的屬性神聖化。他更概覽人類對信仰的渴求如何演變至今,造就我們今日所見的社會型態與文化,諭示著眾神的歷史,就是人類的故事。綜觀歷史之後,阿斯蘭更呼籲我們的信仰要掌握核心,認識自身的靈魂。

文章節錄

《造神:人類探索信仰與宗教的歷史》

第四章〈長矛化為鋤梨〉

  研究指出,農業革命之後,人們攝取的維生素和礦物質減少,蛋白質的量更大幅降低。只有少數幾種穀物能適合早期的耕種技術,而適合馴化圈養的動物更少。狩獵者可以仰賴數十種不同的動植物存活。萬一某些物種短缺,還可依靠另一種食物為生。

  然而農人只能依靠少數種類的作物和牲畜為生。萬一發生乾旱,或是他的小麥或大麥當中任何一種歉收,他和族人都會餓死。如果他的綿羊、山羊或雞當中有一隻感染了疾病,整批牲畜都可能被傳染而病死,他和族人也可能會餓死。獵人若遭遇危機,可以隨時收拾行裝,逐獵物而居。農夫別無選擇,只能留在原地與他的作物牲畜共存亡。

  無怪乎,在多數的古代農業社會中,每三個孩子至少有一個會在二十歲之前死亡。根據以色列歷史學家尤瓦爾.哈拉里(Yuval Harari)的觀察,「智人」的體格被演化成適於追逐獵物,不適合整地犁田。古代人體骨骼的調查研究顯示,轉向農業的過程十分殘酷。農夫比獵人更容易罹患貧血和缺乏維生素,也更容易感染傳染病而提早死亡。農夫的牙齒更糟、骨頭更脆弱,而且患有許多新型疾病,例如椎間盤突出、關節炎和疝氣。其實,從古代近東地區及其周圍地區出土的骨骼來看,在新石器時代革命後的最初數千年之中,主要由於飲食失調,人類的身高平均降了六英寸。有鑑於此,從狩獵轉變到務農不僅對人類是個壞賭注,而且根據哈拉里的說法,它還是「歷史上最大的欺詐案」。

  既然耕種得耗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和資源,那麼,人們為何會放棄狩獵,轉而過起艱苦的農耕生活?柴爾德認為,大約一萬一千七百年前,亦即上一個冰河時代的末期,地球的氣候發生了急遽的變化,迫使人類必須尋找替代性的食物來源。隨著地球暖化,冰川退卻,氣候壓力迫使人口擠入一些豐饒的地理區域,在那裡,人類嘗試收集和種植某些穀物和豆類。

  然而,後續對古代天氣模式的研究顯示,上一個冰河時代末期的氣候改變發生得非常緩慢,不會導致柴爾德想像的那種突然的人口大規模遷徙。柴爾德推論氣候變化創造了條件讓農業和畜養家畜可以興起,這是對的。但這兩個發展背後的原因都不是氣候變化。

  其他學者主張,造成農業進展的原因是貧瘠地區的人口壓力,或者過度捕獵導致動物急速滅絕,使得早期人類必須開發替代性的食物來源。然而考古結果並不支持這兩種假設。沒有證據支持滅絕理論,而且農業活動最早的例子是出現在資源豐沛的地區,譬如肥沃月彎—這是一個土壤濕潤,物產富饒的地帶,從埃及的下尼羅河谷以弧形方式繞著黎凡特(Levant)與土耳其南部延伸,然後抵達伊拉克與伊朗的西部山脊。

  這些大部分理論的問題都在於,它們都基於一般的觀點,假定先有農業,才有永久定居。我們認定遠古祖先放棄游牧生活是因為他們開始播種,因此才別無選擇只能定居照顧莊稼。然而,哥貝克力石陣以及古代狩獵―採集者在黎凡特建構的其他古代遺址出土之後,這個觀點就被顛覆了。我們現在知道,是永久定居先出現,多年以後農耕才興起。我們人類曾居住在人口繁盛的村莊,建造大型神廟,創造偉大的藝術品,彼此分享技術,這樣過了幾百年,才想到可以種植作物。

  既然如此,如果馴化動植物並非由於環境突然變化、大規模的動物滅絕,或者人口突然增長,到底是什麼促使人類從狩獵生活過渡到農業生活呢?哥貝克力石陣以及其他古代近東地區類似獻祭場址的發現告訴我們,是有組織的宗教使得人們放棄狩獵而擁抱農業。

  要建構如同哥貝克力石陣這等規模的神廟可能得耗費多年精力,需要許多工人挖掘與採集石塊,還要泥水匠和工匠建構柱子,如此方能大功告成。施工期間工人必須有穩定的糧食供應。在周邊地區獵捕原牛(aurochs)、瞪羚、野豬和紅鹿並無法提供足夠的獸肉來餵飽工人。因此,他們逐漸開始種植該區生長的原生作物來補足工人們的糧食供應。這就帶來了播種耕種與收穫莊稼。最後,人們可能決定去大量捕捉動物,然後圈養牠們,以便隨時屠宰食用。這樣就導致人們開始繁殖綿羊、豬、山羊與牛隻。根據考古紀錄,這些動物最早是在土耳其東部周邊地區,亦即哥貝克力石陣附近,開始被人馴化,時間上大致就是建構這座神廟的時期。

  建造神廟的實體行動,可能帶來種植農作物、馴養動物以供該處聚集的工人與信徒食用的需求。然而,要在某地永久定居、形成聚落和改造土地,同時將人的意志施加於動物身上,徹底改造牠們出生、繁殖和飼養的方式,創造出一個模仿自然界的人造環境,這些都需要在心理上跨出一大步,徹底顛覆人與動物以及人與土地之間的關係。這不僅是技術革命,更是人類生活方式的徹底變革—不妨套用法國考古學家雅克.考文(Jacques Cauvin)發明的術語,這是一場「符號革命」(revolution of symbols)。對於舊石器時代的祖先而言,這場革命是透過制度化的宗教體系而興起,主導者是人性化的神祇。

  畢竟,要想像以人類形式存在的神,要宣稱我們與眾神擁有相同的身體和心靈特質,就是認為人類與自然界的其他物種稍有不同。在我們的演化過程中,我們首度不把自己想像成宇宙的一部分,而是宇宙的中心。從靈魂與精神層面將人與自然界綁在一起的泛靈論世界觀,已然一去不復返。如果我們不再在本質上與動物和地球相連結,為何不去開發利用它們呢?為何不干預自然、控制並馴化它,把它轉化成對我們有利呢?

  人們建造哥貝克力石陣,可能不僅是開啟了新石器時代,還可能開始了全新的人類概念。它將人類置於靈性層面的中心,高於一切活物:人是自然界的統治者,也是廣袤大地上的神。原始泛靈論於是轉變為有組織的宗教(美索不達米亞和埃及、歐洲和希臘、伊朗、印度、中國與其他地區都出現這種情形),這種結構改變出現之後,便會衍生一批有個性的人性化神祇,每位神靈體現特定的人類屬性,直到有一位唯一的一神囊括我們所有的善與惡。

  也就是說,一開始是潛意識裡的認知衝動,使得人用自己的形象塑造神(將我們的靈魂賦予祂),漸漸地,歷經上萬年的靈性發展,人類有意識地讓神愈來愈像人—直到最後,神真的變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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