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難生死存亡之際,毫不猶豫伸出援手的大學登山社友人關根,卻在多年後變成身陷死牢的重刑犯。因為當年的遺憾,畢業之後隨即失聯的兩人再次見面的機緣卻是變成了死囚與教誨師。除了面對生死難題之外,是如何的際遇,讓關根犯下殺戮重罪。顯真面對了辯證善惡生死的難題,更大的難題是面對自己的曾經。
文章節錄
《赴死之人的祈禱》
「回去各自崗位!」
刑務官一聲令下,所有的人都站起來,整隊之後,散往各自該去的地方。顯真對那個人好奇得不得了,卻無法主動靠近。在他的目送下,那個人的身影朝獨房的方向消失了。
「師父,謝謝你的演講。」
熟識的刑務官田所慰勞他說。對演講淒慘的表現隻字不提,這番好意反而讓人難堪。
「請問那個人是誰?」
顯真問田所。
「前排中央不是有個鼻子有疤的受刑人嗎?」
「喔。」田所意會地點點頭。果然是靠鼻子的疤痕想到的樣子。
「他叫關根要一。」
果然。
顯真認識的人,也是這個名字。既然如此,就是同一個人,錯不了。不過,他到底犯了什麼罪?
但不待顯真開口,田所就接下去說了:
「他是死刑犯。五年前殺死了一對情侶,被判了死刑。」
顯真懷疑自己聽錯了。
「師父認識關根嗎?」
田所問,眉心因猜疑而蹙起。教誨師雖是民間志工,但經常進出看守所,因此所內傾向於將他們視同刑務官,提防他們與囚犯發展出私人情誼。
瞬間顯真有些防備,但即使無謂地隱瞞,也不會有好結果。還是據實以告比較好。
「他是我大學同學。」
「只是這樣嗎?」
「對,只是同一個社團而已。」
「那是五年前發生在川崎的命案。當時媒體也大肆報導,應該滿轟動的。」
說到五年前,顯真才剛出家,那段時期整個人投入修行。他過著與報紙、電視等外界資訊絕緣的生活,因此才沒有聽說那起命案吧。
「出家人對俗事總是很生疏。您說相當轟動,表示是個大案子嗎?」
「師父好像真的不知道呢。」
田所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似乎暫時放下了戒心。
「死者情侶檔和關根素不相識,卻被路過的他衝動之下殘忍殺害。我記得原因好像是情侶嘲笑了他的鼻子……是這樣一起案子。」
也就是類似路煞殺人的情節,但顯真愈聽愈混亂了。
學生時代,關根不僅不認為自己特色十足的鼻子丟臉,甚至反過來引以為傲,說「多虧了這鼻子,第一次見面的人也能立刻記住我」。當然,其中或許也有逞強的成分,但關根是個剛毅的人,能夠對自己的一點小缺陷笑笑帶過。顯真無法想像這樣的關根會只因為鼻子被嘲笑,就動刀傷人,遑論殺人。
「我可以見關根嗎?」
「師父也清楚,就算是你,也不能說見就見吧?」
基本上,能夠會見死囚的就只有家屬,若是聲請再審,也可以見律師,但實務上很多時候甚至連要見律師都困難重重。據說就連國內外的非政府組織或國會議員申請探監,也無法通過。死刑定讞犯名符其實,就是已經確定要被處死的人,因此法務部為了讓他們容易接受自己的死亡,以「為求其心情平靜」為名目,不願讓他們接觸外界人士。
「不過如果是教誨師,每個月可以見上一次呢。但也必須要本人申請……」
「可以請您轉達他嗎?說我——大學同學高輪顯良想要見他。」
離開東京看守所後,顯真一面操縱方向盤,一面想起昔日的關根。
他告訴田所的他和關根的關係是真的。
只不過也並非全然的實話。他和關根不僅止是社團朋友而已,更有著忘不了的羈絆。
不意間,那天的景象重回腦海。
大雪天的劒岳。他們事前做過功課,劒岳算是中級的登山難度,但天候驟變,難度也一下子飆高了。原本寧靜的綠色山脈,一眨眼便化成了白色的地獄。
面臨生命遭受威脅的時刻,人就會脫掉面具,顯露出本性。但縱然處在那樣的局面當中,關根仍然是一如往常的他。儘管性命交關,他仍舊溫和地微笑,絕不忘記他的灑脫和不張揚的勇氣。如果不是與他搭檔,顯真毫無疑問早已成為大雪中的凍屍了。
愈是想起和關根的回憶,剛才關根穿著囚衣的身影就愈像一場玩笑。他甚至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關根更不適合監牢的人了。
大學畢業後,因為彼此住得遠,隨著各自熟悉新生活,雙方也漸漸疏遠了。某一年他寄出去的賀年卡因搬遷住址不明被退回來後,就此斷了音訊。
即使如此,那天的事已深深地刻畫在記憶當中。即使會在忙碌的日常中忘記,每當想起關根的臉,那段記憶又會復甦。
所以他非確定不可,否則無法接受。
他怎麼可能犯下被判死刑的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