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貝利法院最具聲望女法官的6個人性思辨
一位見過人性最陰暗面的法官,一本探究「罪與罰」的震撼力作!
位於倫敦的中央刑事法院又俗稱「老貝利」,而在老貝利史上最具聲望的女法官溫蒂.約瑟夫眼中,比起判定「誰是惡人」,更重要的是了解「人為什麼會犯罪」。本書收錄的6個真實案件,不僅顛覆我們對犯罪的認知,更讓人進一步反思:當判決結束,我們要默默等待下一個「惡人」的出現,還是選擇讓悲劇不再發生?
內容節錄
《成為惡人之前》
審判一:烈焰火窯
Trial One:The Fiery Furnace
夏末,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走在人行道上很熱,四個男孩在倫敦北部一條商店街閒逛,其中一個是但以理(Daniel)。
他週六在一家炸雞店打工,那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他很喜歡。他喜歡賺錢,他喜歡吃炸雞,他喜歡他的生活。出門前,他親親外婆跟她說再見,他十五歲了,覺得自己長大了,不可以親吻女友以外的人,不過可以為外婆破例。他穿了新的白T恤,T恤底下是結實的十五歲身體,雖然還沒有長成魁梧的男子漢體格,但看樣子離那天也不遠了。在他的胸膛裡,他那顆十五歲的心臟怦怦直跳。十一點,午餐尖峰時間還沒到,客人較為稀疏。
「你可以先休息,但以理。」老闆叫道。
但以理咧嘴一笑,脫下工作服,「我可不可以吃幾根薯條?」
「當然可以。」老闆看著他把薯條鏟進紙盒。「不要全裝走了。」
但以理又笑了,「二十分鐘後見……」
他撒了謊,二十分鐘後,他不會見到老闆,他再也見不到老闆了。不到兩分鐘後,他就會跑進大街上的一條小巷子裡,他會被一個持刀的人追到死巷。但以理,永遠不要跑進死巷子,千萬不要這麼做,你會走投無路,你會被抓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刀刃會壓在你的皮膚外層上,壓得很用力,因為皮膚比你想像的要堅韌,刀刃很難穿過皮膚。但一旦刺穿,就無法停止,它會滑過你薄薄的脂肪層,你年輕的肌肉,你的肋骨之間,刺入你的心臟。那將是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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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以理的結局。但以理的外婆和母親的結局。但對另外三個被指控殺害但以理的男孩來說,這是一個嶄新而可怕的開始。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也失去了他們的人生── 絕對是失去了曾經擁有的人生。在曾經擁有的人生中,法律代表街上的警察,如果他們被逮到身上有大麻或偷來的運動鞋,也許會難以招架警察的問話,也許會被帶去警局,甚至收到口頭告誡,相對來說沒什麼大不了。不過,現在法律代表著地方法官、拘留、少年矯正機構、一段事情發展太快又太慢的時光;代表坐在囚車的籠子中,抵達老貝利的地下,進了一個勉強能擠進一頭不大壯的乳牛的羈押候審室;代表進入我的法庭;代表見到我。
在老貝利法庭,我們每週都在審判像這三個被控持刀殺人的男孩,我們的少年矯正機構有太多這樣的孩子,由於他們若被定罪將會關押到成年,所以我們的成人監獄也都是這樣的人。法庭阻止不了,法官能做的就是執行法律,而法律公開聲明的目的是懲罰、矯治、關押危險分子並遏止他人。殺人犯關押的刑期很長,在二○○三年《刑事司法法》及其後續修正案施行後,英國殺人犯在獲釋前必須服刑的時間明顯變長,一個被判定持刀刺死他人的成年人,申請釋放前的最低服刑刑期,從平均約十五年延長到二十五年。延長刑期是為了遏止人們攜帶和使用刀具,但持刀殺人案的數量並沒有下降,近幾年來甚至不減反增。
如果我將審判的這三個男孩被判定謀殺但以理,他們會成為必須在獄中度過半生的成千上萬名囚犯之一,在遙遠的未來才能重返社會。他們改過自新,但他們成年以後在男子監獄長期生活,不曾與婦孺進行正常互動,不用承擔安排自己的生活或作出自己決定的真正責任。許多人在「裡面」時,從非法毒品尋求慰藉,在更強的罪犯羽翼下保持安全。如果我們認為他們出來後可以順利融入社會,那麼可就錯了,我們可能是在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在但以理死後將近六個月,我第一次見到這三個男孩,姑且就稱他們為沙得拉(Shadrach)、米煞(Meshach)和亞伯尼歌(Abednego)吧,他們跌跌撞撞穿過綠色皮革門,進入了第八法庭的被告席,那道門背後有一連串石階,通往地下深處的羈押候審室。男孩站在明亮的燈光下,猶豫不決,眨著眼睛。沙得拉是混血兒,十八歲,一個胖乎乎的高個子。亞伯尼歌是黑人,才十五歲。米煞是白人,剛在少年矯正機構度過十六歲生日。生日快樂,米煞。每一個都有普通的五官,平凡的四肢,每一個都穿著規定的運動服,這只是中央刑事法院一個平凡普通的週一早晨。又一樁謀殺案,面孔不同,但在許多方面都是同樣的故事。只是永遠不會是完全相同的,因為每一具死去的身體,都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生命的結束,每一個被告,每一個傷心的親屬,也都是不同的。每一個經歷殺人案審判的陪審員和證人,也永永遠遠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