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路

發稿時間:2010/02/13
長路
長路
作者|戈馬克.麥卡錫
譯者|毛雅芬
出版社|麥田
出版日期|2010/01/18

  以世界末日景象警告世人要珍惜地球的書籍再添一本,小說《長路》直接引領讀者進入地球文明毀滅的世界末日。倖存的一對父子在廢墟中不斷前行尋求生路,卻一路看到其他倖存者找尋無污染的食物,甚至因為搶食物而似野獸般相互殘殺。作者希望提醒人類不要讓地球步入毀滅,否則將回到原始時代。

  作者戈馬克‧麥卡錫被譽為20世紀前半世紀著名小說家海明威與福克納的唯一後繼者,是美國當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創作數十年僅完成約10部小說,年過75的最新力作《長路》,設定地球末日的危機中,呈現無政府狀態,人類資源不足,生物都快死光了,並提出一些問題,包括在末日狀態下還有沒有愛?或是為了求活命不惜殘殺別人?

  你也可以說《長路》是一本環保小說,對人類提出前人種惡因、後人得惡果的警訊,書中父親有美好的過去,在大災難前幾天出生的兒子則沒有,災難之後,父子同樣沒有未來,但父親不斷告訴孩子,世界曾經很美好,要記得過去有信仰的美善世界。作者寫毀滅的世界末日寓言,仍讓大家看到最後的希望與愛,也被美國十幾家媒體推薦為年度好書。

  這本小說沒有很強的故事性,但作者筆法抒情,文字優美,描述的文明廢墟,樹木已死,土壤污染,畫面令人怵目驚心,視覺感很強,因此被拍成電影,但作為末日災難片,《明天過後》著墨災難的可怕,《長路》則藉父子流浪的孤獨寂寞與傷感,以較深刻的哲思,強調在面對最殘酷的時刻,仍要堅持信仰與愛。

文章節錄

  時鐘都停在凌晨一點十七分;一道光焰畫破天際,其後是一串輕微的震盪。他從床上起來,走到窗邊;怎麼回事,她說。他沒回應,走進浴室扭開燈,但電力已停,窗玻璃映著玫瑰色微光。他單膝跪地,闔閉浴缸出水口活塞,將缸上兩個水龍頭都扭轉到底。她穿睡衣站在門邊,一隻手扶抓門框,一隻手支撐肚皮,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要泡澡?

  不是要泡澡。

  最初幾年,有一回他在荒涼樹林中轉醒,躺著聽結隊候鳥乘刺骨的黑夜臨空飛越;曲折隊形半靜默懸在數哩外的高空,環繞地球飛翔的舉動,盲目一若昆蟲成群蠕爬在碗口。飛鳥遠去前,他祝福牠們一路順風;在那之後,同樣的聲響他再沒聽過。

*** 

  我們活過來了;隔著燈焰,他對她說。

  活過來了?她說。

  對。

  天,你胡說什麼?咱們不是倖存者,是恐怖片裡大搖大擺的殭屍。

  我求求你。

  我不管,你再哭我也不管了,這一切對我毫無意義。

  拜託。

  別說了。

  算我求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答應什麼?我早該動手的,膛裡還有三顆子彈的時候就該動手,現在只剩兩顆了,我真蠢。

***

  她走了,遺下的淡漠是最後的贈禮。只要有片黑曜岩她就能做到,他親手教的;岩片鋒利如鐵,邊緣薄若微物。她是對的,他已無理可說;而過去數百個夜,他倆曾正襟危坐,論辯自我毀滅究竟利弊如何,激昂似拴鏈在精神病院的瘋狂哲人。清早,孩子一句話也沒有;打包完畢、預備上路時候,他回看營地說,她走了對不對?而他回答,對,她走了。

***

  在暗夜的漆黑與冰冷中醒來,他伸手探觸睡在身旁的孩子。夜色濃過墨黑,每個白日灰濛過前日,像青光眼病發,黯淡了整個世界。他的手隨著口口寶貴的呼吸輕微起落。掀開塑膠防雨布,他坐起來,身上裹著發臭的睡袍與毛毯;望向東方,他搜尋日光,但日光不在。醒覺前,在夢裡,孩子牽他的手,領他在洞穴內遊走,照明光束在溼漉的石灰岩壁上戲遊,他倆活像寓言故事裡的浪人,讓體格剛硬的怪獸吞食了,迷失在牠身體裡面。幽深石溝綿延處,水滴滑落出聲,靜默中,敲響人世每一分鐘,每個時辰,每一日,永無止息。他倆駐足在寬廣的石室裡,室中泊著一面黝黑古老的湖,湖對岸,一頭怪物從石灰岩洞伸出溼淋淋的嘴,注視他倆的照明燈,目盲,眼瞳慘白如蜘蛛卵。牠俯首貼近水面,像要捕捉無緣得見的氣味;蹲伏著,牠體態蒼白、赤裸、透明,潔白骨骼往身後石堆投下暗影;牠有胃腸,有跳動的心,腦袋彷若搏動在晦暗不明的玻璃鐘罩裡;牠的頭顱左搖右擺,送出一聲低沈的嗚咽後,轉身,蹣跚走遠,無聲無息地,跨大步向暗黑邁進。

  就著第一道灰茫天光,他起身,留下熟睡的孩子,自個兒走到大路上,蹲下,向南審視郊野。荒蕪,沈寂,無神眷顧。他覺得這時候是十月,但不確定對不對;好幾年沒帶月曆了。他倆得往南走,留在原地活不過這年冬天。

  天光亮得足堪使用望遠鏡之後,他掃視腳下的河谷;萬物向晦暗隱沒,柔軟的煙塵在柏油路上飄揚成鬆散的漩渦。他審望橫在枯木間的道路斷面,試圖尋找帶色彩的事物、移動的事物、飄升的煙跡。他放下望遠鏡,拉下臉上的棉布口罩,以手腕背側抹了抹鼻子,重新掃視郊野,然後手握望遠鏡坐著,看填滿煙塵的天光在大地上凝結。他僅能確知,那孩子是他生存的保證。他說:若孩子並非神啟,神便不曾言語。

  他回來的時候,孩子仍睡著。他拉下蓋在孩子身上的藍色塑膠防雨布,折好,放進外頭的購物車裡,再帶餐盤、一塑膠袋玉米糕、一瓶糖漿回來。他在地上攤開兩人充當餐桌的小片防雨布,把東西全擺上去,解下腰帶上的手槍安在布上,坐著看孩子睡。夜裡,孩子脫下的口罩如今埋在毛毯堆裡。他看看孩子,目光越過樹林往外望向大路。這地方不安全,天亮了,從路上看得見他倆。孩子在毯子下翻身,而後睜開雙眼,說道:嗨,爸爸。

  我在。

  我知道。

  一小時後,兩人上路,他推購物車,孩子和他各背一個背包;不可或缺的東西都裝在背包裡,方便他倆拋下推車隨時逃跑。一面鉛黃色機車後照鏡箝在推車把手上,好讓他注意背後的路況。他挪高肩上的背包,望向荒涼的郊土,大路上空無一物;低處的小山谷有條滯灰蜿蜒的河,動靜全無,然而輪廓清楚,河岸蘆葦都已乾枯。你還好嗎,他問。孩子點點頭。於是,在暗灰的天光中,他們沿柏油馬路啟程,拖著腳步穿越煙塵,彼此就是對方一整個世界。

***

  黎明前他醒來,看灰茫天色向曉,過程緩慢且半帶晦暗。孩子還睡著,他起身,套上鞋子,披上毛毯,穿過林木向外走。往低處走進岩塊間的隙縫,他蹲下來咳嗽,咳了很久,其後跪倒煙塵裡,抬臉仰對愈形蒼涼的白晝。你在嗎,他輕聲說,末日時刻,我見得到你嗎?你有頸子嗎?我可以掐你嗎?你有心嗎?操你媽的,你有靈性嗎?上帝,他低語著,噢上帝。

  隔日正午,他倆經過那座城。他握槍的手架在購物車頂折疊的防雨布上,要孩子緊緊依在他身旁。城大抵焚毀了,了無生命蹤跡。市街上,汽車疊上層層厚灰,一切都教煙塵敷蓋,原來的道路則為乾透的爛泥包覆。某戶門道上,一具屍體枯槁到只剩外皮,正對白日歪曲著臉。他把孩子拉近,說:記住了,你收進腦袋的東西,會永遠留存在那裡,你可要仔細考慮。

  人不會忘記嗎?

  會,人會忘了他想留住的,留住他想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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