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之後愛來了

發稿時間:2015/04/25
雨季之後愛來了
雨季之後愛來了
作者|揚-菲利浦.森卡
譯者|趙睿音
出版社|天培出版
出版日期|2015/04/01

  故事的開端或許有點不可思議,無法安息的靈魂,在女主角心緒紛擾的時候出現,將她帶往另一個國度,尋找一樁悲傷的往事。凝視著他人苦痛,她不停地問,如何平息怒氣與背叛的痛?我們會看見,這原來也是她探問自己的問題。作者以緬甸持續不斷的內戰為背景,溫柔地寫下他們的故事,不管愛以何種形式出現,友情也好、親情也好、愛情也好,就像一把兩面刃,要療癒因愛而來的傷痛,或者釋放禁錮的心,終究也只有愛。 

文章節錄

《雨季之後愛來了》

  小農的妻子有顆寬大的心,卻沒有多餘的空間,而這是她唯一僅有。

  兩個年輕男孩和他們的母親。豐沛的愛,卻不曾為誰帶來幸福,但這是他們全部所有。

  故事或許開始得更早些,或許從奴奴生命中首次遭遇死亡的那週開始,她父親醒來時頭痛劇烈,發著高燒,前一日他才輕微腹瀉,地方巫醫推薦的草藥由奴奴的母親煮成氣味難聞的混合藥汁,並未見效,用火溫過的石頭暖胃也一樣無效,花費數小時以酊劑按摩腳和小腿也不管用。熱度持續上升,不管進食什麼都無法留在他逐漸衰弱的體內,生命由他身上不斷流失,棕色體液流溢,終至乾涸。

奴奴第二次遭遇死亡是在兩週後,她母親因為相同症狀死去。

  鄰居說她一動也不動地握住垂死母親的手,在她身旁坐了三天三夜,一言不發,之後她看起來就像一尊石雕,瘦小憔悴的身軀僵硬,雙目圓睜無言地望向前方,就連其他人將屍體抬出小屋時她也沒有移動,站在墓地旁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這些事情奴奴全是聽來的,關於初識死亡的那幾週,她僅存模糊記憶,只記得越來越寂靜的沉默、熄滅的火光,日後將滅之火成了她不忍卒睹的景象。

  還有一隻溫暖的手,越來越冰冷。

  奴奴那時才剛滿兩歲。

  她父親的兄弟姊妹都不想收留她,年紀這麼小就成了孤兒,一定是因果報應,不幸的預兆只會帶來災難,更何況他們家中早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最後是她母親的兄弟之一收養了她,他很年輕,剛新婚,住在同一個村子裡,還沒有孩子。他是個勤勞能幹的農夫,耕種運氣不錯,同時脾性不易激動,最大的優點是有耐心。

  奴奴很早就對舅舅的泰然處之感到驚奇,老鼠再三掠奪全家人的米糧、雨季遲來大地乾裂,農穫岌岌可危之際,他怎麼能夠如此心平氣和?

  對她而言,這種精神上的寧靜完全無法想像,屬於她的靈魂是個知道太多的孩子,關於生活、關於死亡和溫暖的手,以及那雙手又會冷得多快。

  她情緒善變,一如雨季的氣候,這一刻固執拗扭,下一刻焦慮不安,她陰晴不定,悲傷和喜悅一樣容易挑起,打翻一盤飯會惹哭她,隔壁孩子無心的隨口惡言或不實妄語會在她的心頭盤踞數日,就連她的皮膚也會有劇烈反應,稍微興奮手臂和腿上便會長出紅斑,往往連肚腹和胸口也有,發癢的紅色斑點就像是全撣邦的蚊子群起攻擊她,奴奴抓傷自己,夜裡醒來渾身是血,巫醫無計可施,藥膏和咒語全都無效,過一陣子後紅疹便自行消失了。

  奴奴和其他孩子在樹林裡玩耍時,悲傷會在瞬息間排山倒海而來,她無法判斷緣由,接下來的幾個鐘頭內,烏雲罩頂、風雲變色,比狂風暴雨來襲還要迅速,路邊死蝶也能讓她落淚,此時她只想獨處,無法從事需要過多精力的活動:玩耍、生火、切菜,甚至無法與其他孩子或者她的舅媽目光交會;在這樣的日子裡,她只想躺在薄蓆上,不願與任何人交談。

  第二天清晨,烏雲又如來時般疾疾散去。

  相較之下,其他日子裡她盈滿幾乎不能承受之輕,明快地調度安排日常瑣事,比如到菜園裡除草、一肩扛起沉重的水桶等等。

  奴奴無法解釋這一切。

  她很令人煩惱,筋疲力盡的舅舅不時會如此說道,有一回她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舅舅想了一會兒後嚴肅地回答:這表示她的靈魂遇上了一些麻煩。

  後來她有時候會想,這就是她在這個家裡老是覺得格格不入的原因,並非不受歡迎,絕對不是如此,而是她與這家人有親屬關係卻並非同類。

  她常在深夜裡醒著,躺在床上聆聽嗶嗶剝剝的柴火聲、舅媽和舅舅壓低的談話聲、入睡後規律的呼吸聲,她不懷疑她的親戚愛她,他們對她百般關懷,從未要求她做任何能力以外之事、從不動怒,舅舅與舅媽早已是她的父母親。

  然而彷彿有堵無形的牆隔在他們之間。

  奴奴反覆做著一個夢,夢中的她是個小女孩,沿著悠悠河岸邊行走,她父母親等在對岸,她很害怕、很孤單,一心只想渡河,可是她畏懼河中湧流,還有那些等在河裡的鱷魚群。她越來越苦惱,在岸邊來回奔走,想找清淺處渡河,她大喊、揮手,但她的父母親完全認不出她來,轉身就要離去。奴奴忘了恐懼,縱身躍入河中,立刻感受到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將她拉入深淵,奴奴想抗拒,像她父親教過的那樣急促有力地游泳;到達河中央時,她看見掠食鱷魚從後方接近,她越游越快,鱷魚卻仍步步逼近,再划五下就能抵達岸邊獲救,更近了、再四下、靠近了、再三下,就在鱷魚張大嘴巴即將吞下她時,她便會醒來,渾身是汗,因為恐懼而無法呼吸。

  她把這故事告訴舅舅和舅媽,他們都笑了,傻丫頭,撣邦早就沒有鱷魚了,有好長一段時間,奴奴都因為害怕做夢而不敢入睡。

  她的疏離感並未隨著兩位弟弟妹妹的加入而減低,他們繼承了父母平穩的性情,五個寧靜的靈魂、一個帶著紅色斑點的受擾靈魂。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奴奴很早便渴望成家,她的夢想不是一間屋頂堅固的石屋,也不是一趟首都之旅,她唯一的願望就是找個丈夫,跟他生個孩子,屬於她的孩子,她會懷胎九月後臨盆,養育照顧那孩子,就算出生後仍舊是她的一部分。他們將是同類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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