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安放

發稿時間:2019/01/11
無處安放
無處安放
作者|尼克‧薛
譯者|李建興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9/01/02

  父子回憶錄:大衛‧薛夫《美麗男孩》與尼克‧薛夫《無處安放:吸毒逃家的日子去了哪裡?》兩書分別從父與子的角度,細數成癮者的父母與成癮者所面臨的生命困境,震撼全美的真實故事。本書是安非他命上癮者尼克‧薛夫的第一手自述,他以札記形式寫下離家在外的青春冒險經歷,本書既是一本寫下毒品從上癮到戒癮過程的真實筆記,也是一本次文化用藥者的社會觀察。在安非他命虎口下十年竟能脫險,作者誠懇寫下見證,讓當代對毒品泛濫,特別是青少年用藥而無法回頭、幾乎絕望的世界點燃一絲希望。

文章節錄

《無處安放:吸毒逃家的日子去了哪裡?》

第五天

  蓋克跟我沒地方去,我問他要不要跟我開車去雷耶斯角。我們又嗑了一點安非他命,幫我去除海洛因的恍惚,我感到真正的平衡。我開心地駛過狹窄蜿蜒的轉折,穿越紅木森林。我們聽著震耳欲聾的日本龐克搖滾樂,或許蓋克不喜歡,但我不在乎。

  蓋克有半根大麻菸,我們輪流抽,大麻最能夠讓我順利茫掉。路上看起來全是綠色和粉紅色的曳光軌跡。低垂的枝葉變成扭動糾結的藤蔓—─蜘蛛網變成了爬著昆蟲的天空。每當有車子迎面開來,我就被炫目的強光吞沒。我開得歪歪扭扭,但是撐住了。

  我們大聲談笑著停進車道上,這時我看到我父母的車子。屋內很暗,但他們一定在裡面。

  「幹。」

  「你不是說他們不會在嗎?」

  「大概是我弟弟妹妹明天不用上學吧。」

  我猜想他們會不會發現我來過──是否注意到失蹤的吉他等物品,或被我撞壞的後門。我呆坐著想了一會兒,感覺腹中作嘔。我想像他們走進去,看看四周──那懷疑與驚覺的瞬間。

  「你把毛巾丟在那嗎?」

  「那瓶酒是你喝的嗎?」

  「你進過尼克的房間嗎?」

  「這是誰的鞋子?」

  「天啊,有人進過屋裡。」

  我趕緊倒車離開,感到一陣愧疚與恥辱。不過我盡力甩掉這些念頭,說,「沒關係,我知道我們可以去哪裡。」

  我們一路更深入岬角,經過因佛尼斯鎮。積了鹽漬的建築物幾乎腐朽解體。鐵鏽色的老舊因佛尼斯商店位於鎮上唯一街區的中心,他們從雜貨、衣物到錄影帶什麼都賣。我記得放學後跟我爸去光顧,興高采烈,在他們唯一的電玩機臺玩好久。我們在那玩意花掉了好多銅板。我想要向蓋克介紹沿路景物,但他已經睡著了,我繼續開。

  維吉妮亞和亞當的房子裡沒人。他們跟我父母一樣,在城裡和海岸邊都有週末住所。看到車道上沒車,從逃離我父母家之後,才真的鬆口氣。我突然覺得好累,只想睡個覺。蓋克跟我下車走到軋軋作響的木屋後方,設法找地方侵入。

  維吉妮亞和亞當是我父母的好友,或者,至少他們很親近吧。我猜我跟他們也相當親近。他們有兩個小孩。年長的男孩傑西有漂亮的金髮、好奇的長臉、牙齒縫隙很大,跟我弟弟同齡,在學校也是同班同學。他弟弟崔佛同樣是金髮,跟我妹妹同齡。我們兩家會一起去海邊,在沙灘上升起營火,烤熱狗之類的。我會講故事給所有小孩聽。我老是在說故事。

  我們會在沙灘上玩捉迷藏,一起在冷死人的海裡游泳。孩子們會圍攻我,我必須擊退他們—但是手下留情。我記得真心期待一起玩的那些夜晚。我們會一起回我家放臉部特寫樂團之類的音樂,然後跳舞跳個沒完沒了。

  亞當大約四十出頭,是個聰明的圖像設計師。維吉妮亞是作家,人很好。我們會聊電影、書籍、藝術諸如此類。我看著他們非常關心他們小孩的生活。我看著他們為了兩個孩子自我奉獻。他們付出了好多,你知道嗎?

  「欸,」蓋克說,「從這邊進來。」他不知怎地進了屋內,打開後門緊張地東張西望,似乎怕人看到。我進去,我們開了幾盞燈。房子很小—整片鋪木地板,破舊的小地毯,磨損的皮革家具。簡樸但是高雅—極簡。我們吃了些櫃子裡的麥片,癱在兩張沙發上。我們聊了一會兒,沒說什麼重要的事。最後我睡著了。我沒有作夢,只有一片漆黑。

  「尼克,快點,起來。」蓋克用力搖晃我。

  「蛤?」

  「有人來了。」

  朦朧的晨間光線溫柔地照亮客廳,我窺探外面──被結霜的露水沾濕的濃密荊棘叢。不明處有些鳥兒發出尖叫聲,接著我聽到──廚房裡的沉重腳步聲。我立刻站起來,我們躡手躡腳走向門口。腎上腺素和恐懼讓我既難過又興奮。我聽到後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一個濃厚西裔腔的男性大聲說。

  「喂,你,小子們,站住。」

  我們沒有停下,奔向我的車子跳進去,發動引擎時那個人嚷嚷著追過來。有一群建築工人站在房子前方,在我們開走時盯著我們,帶著明顯譴責──或者是憐憫的眼神?無論如何,我笑不出來,蓋克也是。

  我們不發一語繼續開車,仍然氣喘吁吁。外面冷得令我發抖,我把暖氣開到最強。灰色的托馬雷斯灣出現在我們前方,太陽正從遠處象山的綠色山頂緩緩升起。天上布滿厚重的白雲。我抽了根菸,不等蓋克開口也給了他一根。我把車停到雷耶斯角小鎮的野牛麵包店旁。蓋克翻翻白眼。「拜託,老兄,我們回市區吧。我不太適應這種鄉村玩意兒。」

  「我只是想買咖啡。你要喝嗎?」

  「咖啡,兄弟,我不喝那種東西。會讓你的胃爛掉。」

  我一笑置之走進店裡。我改買了熱巧克力給蓋克,他似乎挺感激的。這家店是以前我每天早晨搭共乘汽車上學的地方。我喜歡這裡的可頌,溫熱新鮮還有巧克力餡,會沾得到處都是。我們每天早上在七點十五分集合。住在雷耶斯角的學生父母們會輪流開車進城。路程很遠,我們有時候會聽有聲書,或玩猜謎之類的。我弟出生後,上學車程也會帶著他,他經常一路哭哭啼啼。其他小孩跟我,我們會輪流想出分散他注意力的方法—讓他安靜,逗他笑,或讓他睜大眼睛專心盯著你。我們會唱一些歌給他聽。大家都很有耐心。他成為共乘汽車的吉祥物。我想他不在的日子我們都想念他。

  我繼母經常負責開車。我不確定詳情是怎麼回事,但是某天她發明了稱作「抱怨遊戲」的遊戲。基本上有點像心理治療。我們有五分鐘可以抱怨心裡煩惱的事。我們根據發言誠實度、洞察度和細節度,以零到十分互相評分。哭出來的人無條件得十分。大家都挺常哭的。

  共乘車上有三個女生跟我,全部是六年級。我們一開始玩抱怨遊戲會談論在生日派對上感覺被排擠,或老師派太多家庭作業。但是最後,越來越私密,每個人都掏心掏肺談自己家人的困難之類的。有個叫泰瑞莎的女生—─她老是很安靜又害羞—─開始說到她父母離婚,有多麼辛苦,她母親喝太多酒等等。我們都哭了起來,她被封為史上最強的「抱怨遊戲」冠軍。

  當然,我們到學校之後,沒人會透露任何事。我跟我朋友玩,女生們也去找她們的朋友玩。我們不會交談。有時候我看到其中一人被欺負,我不會出手阻止。要是我朋友圈裡有人對他們不好,我會當作沒看到。女孩們也這麼做。但是在車上,我繼母開車時,我們會變身—掏心掏肺,毫不保留。

  所以蓋克和我帶著咖啡、可頌和熱巧克力從麵包店前方開出來──我差點撞到一輛對向過來的藍色富豪旅行車。我急煞車跟對方眼神接觸。她黑髮遮面,但我認得出來。是我繼母。她看到我,我也看到她,我連忙倒車離開。她狂按喇叭加速追上來。我在路上狂飆,但她還是緊跟在後──追逐我。

本網站使用相關技術提供更好的閱讀體驗,同時尊重使用者隱私,點這裡瞭解中央社隱私聲明當您關閉此視窗,代表您同意上述規範。
close-priva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