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波絲卡‧最後

發稿時間:2019/04/05
辛波絲卡‧最後
辛波絲卡‧最後
作者|辛波絲卡
譯者|陳黎、張芬齡
出版社|寶瓶文化
出版日期|2019/02/12

  辛波絲卡的詩,從極為日常著手,例如話筒、貓、離婚、恐怖份子、創作……但卻總能精準直指生命的本質──那些無常與苦難,那些甜美與苦澀、迷惑與疼痛、幻滅與悲傷,那些快樂總被不快樂包圍……不過辛波絲卡並不是一逕悲觀與晦澀,相反的,她的詩,集犀利、幽默、純真、寬容等看似矛盾特質於一身,而每個字都渾然天成,就像是暗黑天空下,一顆顆珍珠般閃亮的星子。

文章節錄

《辛波絲卡‧最後》

〈離婚〉

對孩子而言:第一個世界末日。

對貓而言:新的男主人。

對狗而言:新的女主人。

對家具而言:樓梯,砰砰聲,卡車與運送。

對牆壁而言:畫作取下後留下的方塊。

對樓下鄰居而言:稍解生之無聊的新話題。

對車而言:如果有兩部就好了。

對小說、詩集而言——可以,你要的都拿走。

百科全書和影音器材的情況就比較糟了,

還有那本《正確拼寫指南》,裡頭

大概對兩個名字的用法略有指點——

依然用「和」連接呢

還是用句點分開。

〈認領〉

你來了真好——她說,

星期四的墜機事件你聽說了嗎?

他們來看我

就是為了這事。

據說他在乘客名單上。

那又怎麼樣?說不定他改變主意。

他們給了我一些藥丸,怕我崩潰。

然後給我看一個我認不得是誰的人。

全身燒得焦黑,除了一隻手,

一塊襯衫碎片,一只手錶,一枚婚戒。

我很氣,因為那鐵定不是他。

他不會那樣對我的,以那副模樣。

那樣的襯衫店裡到處都是。

那手錶是普通款。

戒指上我們的名字

再尋常不過了。

你來了真好。坐到我身邊來。

他的確應該星期四回來。

但今年還有好多個星期四。

我會去燒壺水泡茶。

還要洗頭,接下來呢,

睡一覺忘掉這一切。

你來了真好,因為那裡好冷,

而他只躺在一個塑膠睡袋裡,

他,我指的是那個倒楣鬼。

我會燒星期四,洗茶,

我們的名字再尋常不過了——

〈維梅爾〉

只要阿姆斯特丹國家美術館畫裡

那位靜默而專注的女子

日復一日把牛奶從瓶子

倒進碗裡

這世界就不該有

世界末日。

〈公路事故〉

他們仍不知道

半小時前

公路上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的手錶上

就那樣的時間,

下午,星期四,九月。

有人在吃通心麵。

有人在掃落葉。

尖叫的孩童繞著餐桌跑。

某人的貓俯身接受撫摸。

有人在哭——

像每回在電視前,看到

壞狄亞哥背棄朱安妮塔時那樣。

有人敲門——

沒事,是鄰居來還煎鍋。

公寓很裡面電話鈴響——

只是最近的推銷廣告。

若有人站在窗口

望向天空,

他可能會看到自車禍現場

飄來的雲朵。

雖已碎爛零散,

對它們卻稀鬆平常。

〈無人公寓裡的貓〉

死亡——不可以這樣對待一隻貓。

因為一隻貓又能在一間無人的公寓

做出什麼事情呢?

攀爬牆壁?

在家具上摩擦身體?

這裡好像沒什麼不同,

卻又全都變了樣。

沒有東西被搬動過,

卻變得較寬敞。

而且到了晚上燈都不亮了。

樓梯上有腳步聲,

是從前沒聽過的。

將魚放到小碟子上的手

也不一樣了。

某件事開始的時刻

和往常不同。

某件不該發生的事

卻發生了。

有個人一直,一直在那裡,

然後突然消失無蹤,

完完全全地不見了。

每一個櫥櫃都被檢視過,

所有的架子都被翻遍,

開挖地毯底下,一無所獲。

還打破一道禁令:

文件隨處亂扔。

接下來可做的事

只剩下睡覺和等待。

就等他現身了。

就讓他露臉吧。

他會因此得到教訓

知道不該如此對待貓吧?

它悄悄走向他

好似心不甘情不願,

十分緩慢地

移動顯然受到委屈的爪子,

至少沒有使出跳躍或尖叫的絕招。

〈不會發生兩次〉

同樣的事不會發生兩次。

因此,很遺憾的

我們未經演練便出生,

也將無機會排練死亡。

即便我們是這所世界學校裡

最魯鈍的學生,

也無法在寒暑假重修:

這門課只開授一次。

沒有任何一天會重複出現,

沒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夜晚,

兩個完全相同的親吻,

兩個完全相同的眼神。

昨天,我身邊有個人

大聲喊出你的名字:

我覺得彷彿一朵玫瑰

自敞開的窗口拋入。

今天,雖然你和我在一起,

我把臉轉向牆壁:

玫瑰?玫瑰是什麼樣子?

是一朵花,還是一塊石頭?

你這可惡的時間,

為什麼把不必要的恐懼摻雜進來?

你存在——所以必須消逝,

你消逝——因而變得美麗。

我們微笑著擁抱,

試著尋求共識,

雖然我們很不一樣

如同兩滴純淨的水。

本網站使用相關技術提供更好的閱讀體驗,同時尊重使用者隱私,點這裡瞭解中央社隱私聲明當您關閉此視窗,代表您同意上述規範。
close-priva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