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戰爭的日日夜夜

發稿時間:2019/06/14
愛與戰爭的日日夜夜
愛與戰爭的日日夜夜
作者|愛德華多‧加萊亞諾
譯者|汪天艾、 陳湘陽
出版社|麥田出版
出版日期|2019/05/04

  由作家房慧真選書、童偉格導讀的《愛與戰爭的日日夜夜》為麥田「書癮PLUS」書系揭開序幕。加萊亞諾是拉丁美洲重要作家,生於烏拉圭,流亡於阿根廷、厄瓜多爾等國,1978年那年她38歲,流亡到西班牙大約年餘,已在巴塞隆納北濱小鎮安頓,直到1985年再返回烏拉圭。這本書寫的是加萊亞諾離開拉丁美洲前刻的歷史記憶,記錄並重新審視拉丁美洲歷史,精準敘說令人震顫的恐怖氛圍之下,始終暗湧著對親人、愛人、戰友…的溫柔,充滿優美而感傷的文學性,被視為加萊亞諾文學風格成熟時期的奠基之作。

文章節錄

《愛與戰爭的日日夜夜》

然而,我更偏愛人類的光芒

1.

  「叛徒。」我對他說。我把一張古巴報紙的剪報拿給他看:上面的他一身投手裝扮,正在打棒球。我記得他笑了,我們都笑了。我忘了他有沒有回答我什麼。兩人之間的談話像乒乓球一樣,從一個話題跳到另一個。

  「我不希望每個古巴人都渴望成為洛克菲勒(Rockefeller)。」他對我說。

  如果社會主義能淨化人,能讓他們超越自私自利,能把人類從競爭和貪婪中拯救出來,社會主義就是有意義的。

  他告訴我,他擔任中央銀行主席期間,曾在鈔票上簽名「切」來自嘲,他說金錢—該死的崇拜物—就應該是醜陋的。

  和所有人一樣,切.格瓦拉(Che Guevara)被自己的眼睛出賣了。我記得他清澈的目光,像是初生的晨光:那是有信仰的人才有的眼神。

2.

  和他聊天時,你不會忘記這個男人才剛結束拉丁美洲巡禮,如今來到古巴。玻利維亞革命的旋風、瓜地馬拉革命的痛苦,他都在場,而且不是以遊客的身分在場。為了謀生,他曾經在中美洲運送香蕉,在墨西哥的廣場拍照,往後他又全盤賭上自己的生命,展開格蘭瑪號探險(El Granma)。

  他不是坐辦公室的人。我在1964年年中採訪他時,輕易便能感知到他那種籠中猛獅的張力遲早要爆發。

  他是獨特的,他拋下自己一手發動的革命和一小群瘋子,重新投入另一場革命。他不是為勝利的榮光而活,而是為了戰鬥—為人類尊嚴而必須永遠戰鬥。在我第一次到訪古巴期間,陪同的司機坎德拉(Candela)直稱他騎士,而他只把這至高的古巴式讚譽給過三個人:斐代爾.卡斯楚(Fidel Castro)、切.格瓦拉,以及莎士比亞。

3.

  三年後,我定定看著各大報的頭版。無線電傳真來的照片從多個角度呈現他靜止的屍體。巴里恩托斯將軍(René Barrientos) 的獨裁政權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偉大戰利品。

  有那麼好一會兒,我看著他的微笑—諷刺又溫柔—腦海裡浮現出1964年那次對話:關於世界的定義(「擁有真理的是一些人,然而,掌控一切的又是另一些人」)、關於革命(「古巴永遠不是一個社會主義展示櫃,而是鮮活的實例」),還有關於他自己(「我犯過很多錯,但是我相信……」)。

  我想到:「他失敗了。他死了。」我想到:「他永遠不會失敗。他永遠不死。」我的雙眼定在他那張拉普拉塔河畔救世主的臉上,我是多麼渴望祝福他。

我是多麼渴望祝福他。

我人生最艱難的任務

1.

  當時我想:

  「你比我強。我知道你能扛住。你是個硬漢。我必須這麼做,我請求你幫助我。」

  那個男人在山中經歷過兩場戰爭。他被擔架抬下來的時候,早已昏迷不醒,身上唯一的重物是那雙破爛、泥濘的靴子。他被吊在天花板上嚴刑拷打;因為知道他生病、血尿,他們便對準他的腰部猛踹。他沒有開口。過了一段時間,待他有力氣起身,他被關進監禁叛徒的牢房且被打爆頭。

  「請幫助我。」我心想,「請幫助我失敗。」

  他十四歲就參加革命。從此只為革命和一個女人而活。此刻,我得去催毀他其中一個信仰。

  「該死的任務。」我心想。

  牢房裡的他正在製作皮革錢包。他用賺來的錢請人買尼龍長統襪和鞋子給她。他有一個重達三十公斤的大皮箱,裡面裝滿打算回去時帶給她的新衣服,因為她到時會在火車站等他。

  但是這個女人和另一個男人同居了。

  黨組織決定告訴他,她已訴請離婚。他們希望搶在敵人之前第一個告訴他這個消息。敵人可能利用這個狀態削弱他的意志,讓他感覺孤立無援。

  我找了個藉口走進牢房,我的任務是告訴他這個消息。

2.

  「所以她和別人住在一起了。」他回答我。

「不,不是這樣。」我對他說,「但是她想……萬一發生什麼……她希望是自由身。她有這個權利。已經過了很久,不知道還要多少年才能……她有權利。你不覺得她有這個權利嗎?她這麼做是很合理的。」

  「所以她和別人住在一起了。」他又說了一遍。

他是個寡言的男人。

  「要是她沒有跟別人住在一起,為什麼想離婚?那個傢伙,怎麼樣?他們有孩子了嗎?」

3.

  過了一陣子他交給我一封卷在香菸裡的信,希望交到他母親手上。我對信件內容向來不會太過慎重。信裡寫道:

媽:

  妳實在太傻,竟被那個蕩婦騙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最終一定會鬧出這樣的麻煩。告訴她,我不希望她回頭又哭著來找我。

  我想請妳去收拾我的家當,什麼都別留下。把獎牌、衣物、鞋子都帶走。我收到孩子們的照片。孩子們妳也帶走。現在她已經沒有任何權利了,她最好也不要拒絕。

  讓內格羅(Negro)去聖羅莎(Santa Rita),在主要道路面對醫院的地方,緊鄰公車站牌旁就是阿馬利婭(Amalia)的住處,如果找不到,可以問中國人。她一頭黑髮,戴著瓷釉花手鐲,是我為她訂製的禮物。請內格羅告訴阿馬利婭,要她有心理準備,很久之後,我才會回去。

  也告訴克拉拉(Clara),埃內斯托(Ernesto)的表妹,請她等我。她住在恩拉馬達(Enramada)墓園後方,在一棵高大洋槐旁。

  代我向大家問好,祝福妳。

  這件事發生在一些年前,發生在一處我不能洩露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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