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遊者

發稿時間:2020/06/19
雲遊者
雲遊者
作者|奧爾嘉.朵卡萩
譯者|葉祉君
出版社|大塊文化
出版日期|2020/05/28

  2018年布克國際文學獎得獎作品《雲遊者》,是一本關於旅行與人體的短篇小說集,旅行中的獨白與反思交織進行,並穿插人體解剖、製成標本的故事,來探討人類的生死、行動與遷移。全書共116則故事,並運用第一人稱自述、人物側寫、虛構故事、歷史事件、書信、語錄等不同的寫作形式,展現旅行的不同面向。作者朵卡萩藉其知性文筆與獨到見解,引導讀者超越現代生活的表層,照見旅行的深意。藝評人、策展人謝佩霓專文導讀。

文章節錄

《雲遊者》

腦中的世界

  我的第一次旅行是步行穿過田野。當時有好一段時間,都沒人注意到我消失了,我因此得以走上一段很遠的路程。我穿過整個公園,然後沿著田野道路走過玉米田,以及長滿驢蹄草、溝渠縱橫的潮濕草甸,一路來到河邊。話說回來,在這片低地上,隨處可見河流的蹤跡,它滲入草皮之下,舔舐整片田野。

  我爬上堤防後,看見一條移動的緞帶,一條超出框架、超出世界的道路。運氣好的話,站在堤防上會看見一艘艘巨大而扁平的駁船,它們無視水岸、樹木與站在堤防上的人們——當作不值得留心、會變動的地標,當作船隻優雅行進時的見證者——逕自航向河的兩端。當時的我曾夢想長大後要在這樣的駁船上工作,若能變成一艘駁船,那就更好了。

  那條河其實並不大,不過就是奧得河1,但我當時年紀也還小。後來我查過地圖,它在河流的分級中,算是次要的,卻不至於讓人忽略,地位有如從封地到宮廷晉見亞馬遜女王的女子爵。然而,它對當時的我來說,已是巨大的河流。它隨著自己的心意流動,早就沒人管束,喜歡隨處氾濫,讓人難以捉摸。行經某些地方時,它刻意與水面下的阻礙糾纏,一道道的水漩也因此而生。它恣意流動、行進,專注於自己那位於北方某處、隱跡於地平線下的目的地。它讓人無法盯著它看,因為它會讓人極力把視線拉到地平線之外,直到暈頭轉向為止。

  這條浪跡天涯的善變流水只專注在自己身上,沒有理會我。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一條一生只能跨入一次的河流。

  河水每年都會向被它馱在背上的駁船收取高額費用——因為年年都有人溺斃其中,不是在酷暑玩水的孩子,就是莫名翻過欄杆、從橋上失足摔落的醉漢。為了搜尋這些溺水之人,總得耗上許多時日,鬧得沸沸揚揚,讓附近的居民精神緊繃。在這種時候,人們會派出潛水隊和軍用水上摩托車。靠著大人提供的線索而找回來的屍首,各個蒼白浮腫——流水將那些軀殼中的生命沖洗殆盡,把他們的輪廓抹得連近親都難以辨認。

  站在堤防上凝視水流時——即使有各式各樣的危險存在——我體認到動總好過於靜,改變總比不變來得崇高。凡是靜止不動者,最終必然崩解、衰退,化成灰燼,而動者甚至能持續到永久。公園;一個又一個的菜園裡,剛發芽的蔬菜稀疏排列;玩跳房子的水泥磚人行道……這些是我所熟悉的風景,恆久不變。從這裡看出去,河流成了一根針,從這幅風景穿插而出,垂直勾勒出一個三度空間。它在這幅畫裡穿了洞,讓我童稚的世界幾乎像個橡皮玩具,「嘶」一聲洩了氣。

  我的父母有點算是遊牧民族,他們搬過很多次家,最後總算在一所鄉間學校落腳,待了一段比較長的時間。學校離大馬路和火車站很遠,光是走出輪番耕種各種農作物的田野,就可稱為旅行;如果去小鎮的話,更可稱為出一趟遠門。父母會去鎮上採買,到公務機關遞交文件。鎮公所前的廣場上,可以找到美髮師的身影——他總是繫著同一條圍裙,上頭有著顧客留下的染髮劑殘漬,像是某種書法或漢字,即使幾經洗滌與漂白,依舊可見。媽媽去染髮的時候,爸爸會在「新咖啡廳」等她。店外擺著兩張桌子,爸爸會坐在其中一張桌前看地方報紙,而上頭最有趣的版面,總是登載與儲藏果醬及醃黃瓜的地窖竊案有關的犯罪消息。

  他們的假期旅遊很嚇人,行李總是塞到滿至車頂。在雪才剛退,大地還沒甦醒的早春,他們便會開始計畫,一連花上好幾個晚上的時間。他們應該要等到田被鋤頭與犁耕過,種子開始發芽才對,這樣他們就會把時間都花在田地上,從早到晚待在那裡。

  他們是屬於會把房子的替代品——露營車——掛在車後開出去玩的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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