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曾經來過:佐藤春夫與百年前的臺灣

發稿時間:2020/09/18
文豪曾經來過:佐藤春夫與百年前的臺灣
文豪曾經來過:佐藤春夫與百年前的臺灣
作者|河野龍也、張文薰、陳允元 編
出版社|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20/09/02

  《文豪曾經來過:佐藤春夫與百年前的臺灣》延伸自國立臺灣文學館特展「百年之遇——佐藤春夫1920臺灣文學旅行展」,書中不僅有展覽品圖錄,更邀請臺灣與日本的專家學者共同訴說百年前的這趟旅程。佐藤春夫當時是日本文壇新星,因緣際會來到臺灣旅行,寫下一系列作品,自此成為文學經典,開展出精彩的文化史。本書除了全方位的解析與最前線的研究,更邀請賴香吟新譯佐藤春夫名作〈女誡扇綺譚〉,為經典注入活水,連結起百年臺灣文學歷史。

文章節錄

《文豪曾經來過:佐藤春夫與百年前的臺灣》

憂鬱的田園外,悠然見山(節錄)

◎張文薰

  佐藤春夫紀念館位在熊野速玉神社境內,土地是公家的,建築物是春夫自一九二七年起常年居住的自宅。紀念館創立之際,特別由東京一石一瓦拆解後運回新宮再組建而成。這棟二層樓高的房子乍看如童話屋,是佐藤春夫特別延請同鄉出身的建築師所設計,外觀呈現出高級洋房特有的穩重寧靜氣息。

  一進屋內,鄰接玄關的客廳牆上,卻高掛著取自陶淵明詩的橫幅「悠然見山」,以及「簾外有天來雨露・堦前餘地種芝蘭」的對聯,與這八角塔樓、厚實桌椅、夾鼻眼鏡、煙斗鋼筆的西洋風格呈現強烈的對比。這位以現代口語詩歌、耽美浪漫小說等西洋文學手法著稱的作家,內心裡似乎住著一尊中國文人的老靈魂。

  不只傳統書畫詩酒,佐藤春夫與現代作家魯迅、田漢、郁達夫都有交往。一九二七年,他接獲好友芥川龍之介自殺死訊,就是在與郁達夫同遊的西湖之畔。魯迅〈故鄉〉的第一個日文譯本即是一九三二年出於春夫之手,只不過因為他後來在中日戰爭期間發表〈亞細亞之子〉,惹怒郁達夫終至絕交。

  對傳統中華文化憧憬、對現實中國情勢懵懂,這種姿態是大正時代特有的社會現象。本來漢學就是日本典章學問的支柱,直到江戶時代發展日本國學、明治維新後急速追逐西學,日本知識份子仍普遍具有一定的漢學素養,不僅閱讀背誦典籍,甚至能寫出水準不遜於中國本家的漢詩文。佐藤春夫父祖代代為漢醫,家中收藏許多明清器物與漢籍,雖然到他的時代,西學浸染已深,無法隨心制句誦詩,但反而因為這層隔閡,使他可以脫離漢學立身言志的學問脈絡,而在意象與情調中盡情馳騁想像力,從餐飲、佈置等生活細節擁抱中國。這就是大正時代特有的「支那趣味」。

  在〈殖民地之旅〉(一九三二)中,抱著「此地若有所謂的文人墨客,一定要見一面」願望的佐藤春夫,來到「比現代的支那本土,更有濃密支那氣氛」、「詩趣豐富的市街」鹿港,並讚歎這是一個籠罩著「我所愛好的支那情調,那種雜瑣而繽紛、不斷頹敗中的感傷」的地方。雜瑣與頹敗——佐藤春夫所發現的臺灣之美,與本地人的自我理解顯然有差距,卻與西歐帝國主義的印度、非洲印象有著相似的色調,只是更加複雜多端。春夫求見鹿港「卓然成家」的詩人洪棄生被拒不覺氣憤,反而陶醉在其裝幀素樸、詰屈聱牙的詩集《寄鶴齋詩矕》中,認為這根本是「用漢字寫成的波特萊爾」,寥寥數行便顯露出其「世外高人的朗闊氣魄」,不時摩挲卷頁帶回日本珍藏。

  對於「文人墨客」世界的景仰,足以讓佐藤春夫把在田埂間迷路的窘迫經驗,想像成一則書生竹林尋幽卻被狐仙所惑的聊齋式插曲。即使後來發現尋訪的畫家有欠風雅,但這事實並不妨礙他馳騁想像力——臺灣是「比支那更有支那氣氛」的地方,臺灣之旅,也就是一趟中華文化之旅。

  然而,佐藤春夫高明之處,就在於〈殖民地之旅〉最後,他親手戳穿自己的中華大夢、承認那些洋溢的詩情不過是自我陶醉。他來到霧峰的名士門第,逐漸發現無論是攬山借景的庭園,或高懸「斗酒縱覽廿一史・爐香靜對十三經」對聯的主人,都不是原先期待的遁世文人風貌。眼前這位「如果臺灣能成立共和國,必然由其擔任大總統」的人物,正是林獻堂。他們的對話從一開始就有警察在旁監看,林獻堂先是自謙「缺乏悠然見山的胸襟」因此空對滿庭風月,進而質問佐藤春夫對殖民統治的想法,慷慨陳述臺灣人深受差別待遇之苦痛,並尖銳地指出佐藤春夫對於現實的輕忽。逼得佐藤春夫發現自己提出的解決之道「友愛」是如此可笑,才醒覺自己被點破後的姿態「就像死去大蛇的屍體,橫陳委地」。

  有人將「支那趣味」這個日文詞彙譯為「中國情趣」,但直到昭和初期為止,「支那」都是有別於政治實體「中國」的文化概念,而「趣味」則是不具生產價值的嗜好。「支那趣味」,才能真正說明消費行為興盛、文化商品流通的大正時代,在西洋教養下建立創作理念的作家與漢學、中國之間的纏繞關聯。「支那趣味」的代表性作家包括永井荷風、芥川龍之介、谷崎潤一郎與佐藤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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