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花:再詳張愛玲

發稿時間:2020/09/25
謫花:再詳張愛玲
謫花:再詳張愛玲
作者|魏可風
出版社|印刻出版
出版日期|2020/09/22

魏可風傾畢生之力細筆寫就的長篇小說《謫花--再詳張愛玲》,簡媜專文推薦,稱讚這是一本可風版的「張愛玲通鑑」,以翔實的史料為基底,還情於魂的生動描繪,讓我們重新看見祖師奶奶的一生。曲折、瘋狂、瑰麗、情多苦也多、竹節式的命運。真是傳奇,真是讓人忍不住想更進一步執迷探究的人生。

三十萬字,從風華正盛的24歲到臨終嚥下最後一口氣前,魏可風以編年史的方式,引領讀者回流她的時光,同理她的文字與情路。

文章節錄

《謫花:再詳張愛玲》

一九四四年春天(節錄)

  一張飽滿清秀的鵝蛋臉,前額上的頭髮向下稍稍向後翻捲成寬V字形,兩鬢高攏攏梳起來,留下許多俏麗鬈髮在耳後,是上海最時髦的髮型。兩彎柳眉,小挺鼻子,外罩一件藏青色兔毛衣,裡面是厚緞子旗袍。蘇青說話直接爽快。她寫的書裡頭,都是婦女的生活、愛情與婚姻,述說到「性欲」、「生理需要」、「月經」全攤開來講。以當時代的風氣算作風大膽,不能理解的人就目為驚世駭俗,甚至認為風塵淫蕩。

  這是愛玲第二次來蘇青辦公室。一九四三年十一月號的《天地》刊登了〈封鎖〉,寫上海偽政府每每抓犯人,尤其是政治犯,就將街道封鎖以便甕中捉鱉,封鎖範圍中的電車和行人都不許動,電車中的男女思維在末日情緒中發生瞬間的情愫化學變化。3

  這次來辦公室,她腋下夾的是〈公寓生活記趣〉,未來直到《天地》停刊,她在這個刊物上發表的多半是散文,從〈第一爐香〉、〈第二爐香〉在《紫羅蘭》發表之後,中篇和篇幅較長的短篇小說多半交給《萬象》和《雜誌》發表,寫稿供不應求的情況下,她開始將之前以英文發表在《二十世紀》月刊上的文章翻譯成中文給《天地》和《古今》這類較輕鬆的雜誌。

  「住這樣時尚的公寓真有趣。您的文字真老練!」蘇青老早接過稿子,讀沒兩三行就稱讚起來。

  「向來寧波人自有一種氣質,幹練直爽卻又令人舒心。」聽起來這回答並不對應蘇青的稱讚,但愛玲不提蘇青的作品,直接說寧波女兒的氣質,是因為上海人手一本蘇青的書,回讚就太俗了,而且顯得巴結。

  「太能幹了不好,要不為了賺錢,也不會想到辦這份雜誌。我倒寧願待在家中享受丈夫的錢。」蘇青沒否認能幹,卻笑著直說到錢。

  「我喜歡您的《浣錦集》。」才幾句話,愛玲已經接收到蘇青的善意,也因為短短一篇〈封鎖〉,蘇青給的稿酬算很高的。她喜歡這樣不矯揉的人。

  「噯呀,真合我心。《浣錦集》裡才有我真正的想法理念。您的小說散文寫得這樣好,一兩年內也許就出集子了,到時候您也會覺著,出書嚜,都是自己的孩子,可心裡也還是有些不同的評價。」蘇青說著從攤在桌上的稿件底下摩挲著找了找,疑惑地說:怪了,方才明明特為拿出來的呀!」

  「掉了東西嗎?」愛玲看著蘇青有點慌的樣子問。

  「說到評價,這封信對您可有真評價!」蘇青急了,雙手在桌上桌下胡亂摸索。

  「是讀者的來信嗎?慢慢兒找,不急!」愛玲說,她已經很習慣雜誌社轉來許多讀者信件,裡面充滿了讀者的羞澀與鼓勵讚美。

  蘇青抬頭看了一眼愛玲,說:「這可不是一般讀者。」手上沒停。愛玲疑惑著,只能繼續默不作聲。忽然蘇青一聲歡呼喜道:「哪,這可不是!」蘇青手裡多了一張信箋,愛玲接過展開,第一眼就瞧見的句子:「女娘筆下有這樣好的文采,實在難得!」

  「這封信不是給我的,」愛玲看了信的上下款,把信箋還回說:「是給您的!」

  「雖是給我,稱讚我只幾句,其餘都是稱讚您的呢!有整整兩三段,帶回去看看吧!」蘇青笑著說。

  「不用了,我只寫我的,別人批評稱讚都是別人的事。」愛玲的表情向來表現出不在意,也不好意思露出想看的樣子。

  「這人可不是普通的讀者吶,」蘇青說著又把信塞到愛玲手中說:「隨便看看吧!又不損眼。」

  愛玲只好把信紙攤開,寫她的部分,第一句就問,張愛玲是何人?後面又接著寫讀〈封鎖〉的感想。「才看得一二節。不覺身體坐直起來,細細把它讀完一遍又一遍,見到朋友也推薦著讀……」讚美得沒有痕跡的句子,和狷勁的毛筆字,愛玲看著心中不免有點牽動,想起父親也習慣用毛筆,極力令自己的表情如常不驚動。看完這一頁還給蘇青,後者卻盯著她說:「怎麼樣?這人可有才氣得很!」

  「哦?」愛玲仍茫然。

  「人很斯文,博學多才,還能吟詩,國學底子又好!才不過三十幾歲的人,就做過宣傳部政務次長。」蘇青像打啞謎似的說了許多,想愛玲應該已經知道是誰了,見她還是懵懂,忍不住說出了「政務次長」。誰知這位二十出頭女作家從不關心時局,部長、次長什麼的,除了向來沒興趣知道之外,以她家族從清末以來的政治出仕紛紛攘攘,母親姑姑常常告誡,最好什麼政黨什麼人都不沾邊保命避嫌的好。

  蘇青見愛玲不說話,以為她真猜不到,蘇青笑著一拍掌說:「啊!還不曉得?簡直豈有此理,就是胡蘭成哪!」

3 幾十年後張愛玲寫《色,戒》,王佳芝失手後,所有夥同暗殺易先生的同伴同樣被用「封鎖」的方式全數撲殺。《色,戒》,皇冠,二○一○,頁二○七、二○八,可見得日據時期的上海封鎖,在張愛玲記憶中應有深深的震顫。而用「封鎖」這個詞,就代表了牢籠、恐懼與人生橫斷面的裂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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