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請你安靜點?

發稿時間:2011/03/19
能不能請你安靜點?
能不能請你安靜點?
作者|瑞蒙.卡佛
譯者|余國芳
出版社|寶瓶文化
出版日期|2011/03/07

  近代文學創作上,長篇小說容易被關注,短篇小說則比較零散,但若文筆高超,即使短短篇幅無法容納太複雜的情節,仍然可以描寫出眾生相,全世界也有不少以短篇小說聞名的文學大師,美國詩人兼短篇小說家瑞蒙‧卡佛就是其一,他的短篇小說集《能不能請你安靜點?》在台灣出版,讓台灣讀者更有眼福了。

  卡佛1988年過世,短短五十年的一生命運相當多舛,留下創作不多,對後世影響卻很大,被譽為美國的契訶夫,甚至是海明威以降美國最具影響力的短篇小說家;知名小說家村上春樹把卡佛六十五篇短篇小說全部翻譯介紹給日本讀者,他聲稱卡佛是他最景仰的美國偉大作家。

  本書蒐集短篇小說二十二篇,書名是書中最後一篇小說的名字,與書中另一篇「潔兒、茉莉和山姆」,都觸及婚姻倦怠下的外遇或偶一為之的脫軌。「潔兒」一篇中,男主角有個上軌道的中產家庭,因為工作不順使他搭上會計潔兒。他厭煩家中小狗亂叫,偷偷把狗載出去丟棄,又後悔想找回來,狗卻不理他。作者淡淡寫出男子看似家庭幸福,卻又似缺乏維繫力量而不甘心,最後難免感傷的心境。

  作者擅長寫人與人之間感情的疏離與變化,也寫美國一九六0、一九七0年代中產階級及社會底層的人物,描寫這些平凡人物的生活,包括戀愛、感情以及許多身邊人際關係的瑣事,也寫出芸芸眾生的許多生活切片,讀者細細品讀後,可能也和作者一樣洞悉世情了。

文章節錄

他們不是妳的丈夫

  厄爾‧歐伯丟了推銷員的工作。多麗,他的太太,在城外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店裡當夜班的女服務生。有一天晚上,厄爾喝著酒,忽然決定到那家咖啡店去吃點東西。他想看看多麗上班的地方,看看是否可以點些什麼東西來吃。

  他坐在櫃台上研究菜單。

  「你怎麼來了?」多麗看見他坐在那裡就問。

  她把一份點單交給廚子。「你想點些什麼,厄爾?」她說。「孩子們沒事吧?」

  「他們很好,」厄爾說。「我要咖啡和一份二號的三明治。」

  多麗把他點的東西寫下來。

  「有好康的嗎,妳明白我的意思?」他對她眨眨眼說。

  「沒有,」她說,「現在別跟我說話。我正忙著。」

  厄爾喝著咖啡,等著三明治。有兩個穿西裝的男人,鬆著領帶,敞著領口,坐到他旁邊叫咖啡。多麗拎著咖啡壺走開的時候,其中一個男的對另外一個說,「你看那個屁股,真是厲害。」

  另外那個哈哈大笑。「我看過更厲害的。」他說。

  「我就這個意思,」第一個說。「可是有些傢伙就愛大屁股。」

  「不是我。」另外一個說。

  「我也不是,」第一個說,「我說的就這個意思。」

  多麗把三明治放在厄爾的面前。三明治周圍還擺了炸薯條、涼拌包心菜和醃黃瓜。

  「還要別的嗎?」她說,「牛奶?」

  他沒吭聲。看她還站在那兒,他只搖了搖頭。

  「我再給你們加些咖啡。」她說。

  她拎著咖啡壺回來,幫他和那兩個男人倒完咖啡,再取了一個碟子,轉身去挖冰淇淋。她搆進冰桶拿杓子挖冰淇淋,白裙子貼著臀部,一路往大腿上提。露出了裡面粉紅色的束褲,腿胯的肉灰白起皺,還帶著一些汗毛,腿上佈滿了青筋。

  坐在厄爾旁邊的兩個男人交換著眼色。其中一個挑起眉毛,另外一個咧著嘴,湊著咖啡杯繼續死盯著多麗,看著她把巧克力糖漿淋在冰淇淋上頭。就在她開始搖奶昔罐子的時候,厄爾站起來,餐點也不吃了,逕自往門口走。他聽見她在喊他的名字,他只管走他的。

  看過孩子們之後,他走向另外那間臥室,脫掉衣服。他拉起被單,閉上眼胡思亂想。感覺先是從臉上開始,然後一路下到肚子和腿。他睜開眼,腦袋在枕頭上來回磨蹭,不一會兒他側轉身睡著了。

  早上,多麗送走小孩去上學之後,回到臥室,拉開窗簾,發現厄爾已經醒著。

  「妳去照照鏡子。」他說。

  「什麼?」她說。「你說什麼?」

  「去照照鏡子就是了。」他說。

  「要看什麼?」她說。不過她還是去梳妝台照了照鏡子,順便刷開肩膀上的頭髮。

  「怎麼樣?」他說。

  「什麼怎麼樣?」她說。

  「我實在不想說,」厄爾說,「可是我覺得妳最好考慮一下節食這件事。這不是開玩笑,我很認真的。我覺得妳稍微減掉幾磅就好了。千萬別生氣啊!」

  「你在說什麼?」她說。

  「我剛才不是說了。我覺得妳可以稍微減掉幾磅,就幾磅而已。」他說。

  「你以前從來沒說過這種話。」她說。她把睡袍提到臀部上面,轉身對著鏡子看自己的肚子。

  「我以前從來沒覺得那是個問題。」他說,用字遣詞盡量小心。

  睡袍仍舊攏在多麗的腰上。她背轉身,越過肩膀看自己的背後。她把一邊的屁股抬起來,再讓它自動垂下。

  厄爾閉上眼。「也許我錯了。」他說。

  「我想減重並不是做不到,只是很辛苦。」她說。

  「妳說得對,確實不容易,」他說。「我會幫妳。」

  「也許你是對的,」她說。她放下睡袍看著他,然後把睡袍脫了。

  他們倆聊著減肥食物,聊著全蛋白質飲食減肥、全素食減肥和葡萄柚果汁減肥。可是他們買不起全蛋白質飲食所需要的全牛排大餐,多麗又說她不喜歡吃那麼多的蔬菜,加上她也不太愛葡萄柚果汁,所以她也不會採用這種方法。

  「好吧,算了。」他說。

  「不,你是對的,」她說。「我來想別的辦法。」

  「運動怎麼樣?」他說。

  「我光在店裡運動量就足夠了。」她說。

  「那就不吃吧,」厄爾說。「反正就幾天而已。」

  「好,」她說。「我試試。就試個幾天,我聽你的。」

  「記住,我是妳的後盾。」厄爾說。

  他估算了一下活存帳戶的餘額,開車到折扣商店去買了一個浴室磅秤。他看著店員在收銀機結帳。

  回到家他叫多麗脫掉全身的衣物,站上磅秤。看到那些青筋的時候,他忍不住皺眉,手指順著其中一條青筋往上爬。

  「你在幹嘛呀?」她說。

  「沒有。」他說。

  他看了磅秤,把數字記在一張紙上。

  「好了,」厄爾說,「好了。」

  第二天的面試幾乎佔去了他一整個下午。雇主,高大威武的一個男人,帶厄爾到庫房看水管配備的時候,厄爾才發現他竟然是跛腳,他問厄爾方不方便四處出差旅行。

  「很方便。」厄爾說。

  那人點頭。

  厄爾笑了。

  他還沒開門就聽見屋裡電視的聲音。他走過客廳,孩子們也沒抬眼看他。廚房裡,多麗裝扮好了準備上班,正在那兒吃炒蛋和培根。

  「妳在幹什麼?」厄爾說。

  她繼續嚼著食物,腮幫子撐得鼓鼓的。可是一會兒,她又把嘴裡的東西全部吐到餐巾裡。

  「我忍不住啊。」她說。

  「笨蛋,」厄爾說。「吃吧,吃吧!盡量吃吧!」他走進臥室,關上門,躺在被單上,還是聽得見電視的聲音,他又把兩隻手枕在腦後,瞪著天花板。

  她打開門。

  「我會再試一次。」多麗說。

  「好啊。」他說。

  兩天後的早晨她在浴室裡喚他。「你看。」她說。

  他看看磅秤,打開抽屜取出那張紙,再看一次磅秤,她在笑。

  「快到一磅了。」她說。

  「了不起。」他拍著她的屁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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