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年代裡的小幸福

發稿時間:2011/07/30
不幸年代裡的小幸福
不幸年代裡的小幸福
作者|威廉.格納齊諾
譯者|許昌菊
出版社|遠流
出版日期|2011/03/01

  德國作家威廉‧格納齊諾的小說新作《不幸年代裡的小幸福》,描寫一個哲學博士因為個性而高不成、低不就,最後被女友送進精神病院,反而感覺到幸福的起點。作者提出「體驗沒有出路的困境,會使人尋找到新的幸福」的有趣觀點,對於常常覺得自己不幸福的很多現代人,尤其是知識份子來說,閱讀後應可獲得啟示。

  作者從自由撰稿記者開始寫作生涯,也編輯過報刊,1971年起專職文學創作,寫作風格乾淨不囉嗦,銳利批判色彩濃烈,筆法不會花俏難懂,充滿幽默和嘲諷, 因此於2004年獲得素有「諾貝爾獎風向球」之稱的德國畢希納文學獎,在台灣也獲得小眾讀者群給予好口碑。

  書中的哲學博士沒機會任教大學,失業中,遇到老同學問忙什麼?他隨口說要開教人尋找生活小幸福的課,講完感到後悔,但也認真規畫並申請獲得市政府補助,莫明其妙開始有工作與希望,對於與女友的關係仍躊躇不前,他自覺唸到博士像在高丘上,又瞧不起自己,巧遇舊女友交談後,他突然把未吃完的麵包放在女的手上,坐下哭起來,被來帶他的女友送進精神病院。

  作者藉哲學博士際遇,寫出現代德國高知識份子對未來的不確定感,想要報效國家,國家又很順利地運作,沒有著力點,因而飄飄盪盪無幸福可言,由此反諷讀到高學歷卻不知要做什麼的人,思考人生意義卻更空虛,認為自己可改變世界,其實無能為力,思考也就鑽入泥淖。讀者閱讀後,心靈苦悶時,或可做為省思的借鑑。

文章節錄

  我們住家附近唯一的咖啡館總是賓客滿座。我費盡力氣才找到一張空桌子。此刻,已經是傍晚時分,陽光透出微弱的光芒。我足足工作了九個小時,這咖啡館是我一整天下來享受到的第一份愜意。周圍的大多數人看起來也十分疲憊。

  在我眼中,那些已經精疲力竭、幾乎一動也不動地躺在椅子上的人,看來尤其美麗。那些人在陽光的輕柔照耀下,彷彿鑲上金邊般,耀眼發亮,在我們這個講求功效的社會裡,他們就像是下班後難得出來露臉的社會名流。只有我左邊的一對十分年輕的情侶還相當清醒,兩人用吸管共同喝著長杯子裡的一種深綠色飲料。

  人們儘管疲憊,還是互相交談著;而我比較沉默,習慣在內心思索話語。我那並不是十分恰當的同情心困擾著我。好比說,我為那些年輕的侍者們感到惋惜。在他們穿的、類似制服的工作服背上,印著人們一看就能跟他們訂購的飲料名稱:瑪奇朵拿鐵、咖啡歐蕾、氣泡蘇打水、苦檸檬蘇打水、義式淡味濃縮咖啡等等。我要了一杯卡布奇諾。

  有那麼一會兒,我觀察著兩隻鴨子,牠們緩慢地搖晃著身子在廣場上走動,在水泥板的縫隙之間找到了短短的、鮮嫩的小草,以飛快的速度叼走它們。六、七個德裔俄羅斯人在自動販賣機購買士力架巧克力和思瑪堤巧克力糖球。每當小點心掉落在取物匣時,這些德裔俄羅斯人便大聲嘻笑,以俄語和德語穿插著交談。

  印在我的兩個塑膠袋上的廣告詞令我感到羞恥。坐在我左邊的這對年輕情侶,正使勁地吸著吸管,讓我不禁考慮要對他們說:要是你們可以馬上停止那吱吱嘖嘖的聲響,我給你們五歐元。因為疲勞讓我變得過度敏感,這是最令人難受的,但是我還沒有瘋狂到真的向那對年輕情侶提出此一交易。相反的,在公眾前受到的難堪更讓我覺得羞愧。我將自己的兩個塑膠袋放到咖啡桌底下,好讓誰也看不見上頭印刷的廣告詞。可惜我對我們當前的處境抱持著一種全然不信任的態度。我想向這對年輕情侶表現出我的精疲力竭,好讓他們現在就能感受到他們未來也將會是這副德行。假使大家普遍都能有這種感受的話,或許我們就會生活在一個比較愜意的世界裡。我聽見右邊有一桌的人,說了一句我也很想說的話:我又成了唯一一個只關心自己的人。

  一位年輕的侍者將一杯卡布奇諾放在我面前,然後用印有飲料名稱的後背離我而去。我最熟悉不過的那種不安情緒,現在又違悖我的意願,向我偷偷襲來:我的生活不能一直如此下去。荒唐的是,我對於目前的境況總的來說還算是滿意,也就是說,對於我們的住家、我的收入、我那跡近於婚姻生活的伴侶關係--也就是我的生活伴侶忒柔妲都感到滿意。儘管如此,我始終有種感覺,彷彿有某種無可抑制的事物在整個時間中不斷流逝而去:那是我的生命。

  近兩個月的時間裡,我內心中那一股想讓生活步上一條新軌道的衝動,顯然越來越強烈。想要改變的願望成了一種壓力,我幾乎無力招架。因為我幾乎無從知曉,該如何、且用什麼方法來推動某些改變。然而,這也並不是全部的真相。因為不知何時,又有那麼一點點希望的微光,在我心中留下了一點光芒。忒柔妲強烈地反對我這種想要改變現狀的願望。她一再對我說,我有著一切的理由對這個世界和我自己感到滿意。她說,像我這樣一個身心健全的人,腦袋裡卻有著這般古怪的想法,著實是一種罪過。通常,我會附合她的意見,暫時閉上自己的嘴巴。

  一個小號吹奏者走了過來,將他的塑膠袋掛在一根柱子上,走到人們面前,開始吹奏起來。我感到不可思議,這位小號吹奏者很快就露了餡,表明他一來根本沒掌握吹奏小號的技巧,二來他根本不想吹奏小號,他寧可乞討。他只演奏了幾個小節,便拿著紙杯,一張桌子挨著一張桌子,向咖啡館的客人討錢。使我驚訝不已的是,儘管這位小號吹奏者的演出如此拙劣,人們還是給了他相當多的錢。

  我想要向人們解釋,現實是一片荒漠。這樣的衝動卻一再被我壓抑,至今仍無聲地藏在我的心中。因為我很快便發現,其實人們早已知道所發生的一切有多麼糟糕。接著我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其他人是不是故意隱藏了他們內心早已知曉,或者基於其他原因不願論及於此?直到最後浮現的問題是:為何在面對這般公然的拙劣時,我們還依然可以如此泰然自若?

  即使我,在觀察那小號吹奏者時內心抱持全然否定態度的我,也在這個男子的杯子裡扔了一個五十歐分。他心懷感激,朝著我微微鞠躬致意。沒多久,這樣的生活狀態便迫使我的內心對一切沉默以對。我現在只聽見我那無助的靈魂仍在唉聲悲嘆。它想要體驗某種與它的溫柔細緻相符的東西,而不要總是蒙受現實生活的制約。我慰撫著我的靈魂,環顧著是否還有可供替代的體驗存在。然而,現實是如此吝嗇,它否決了我靈魂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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