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隻豬

發稿時間:2012/05/05
最後一隻豬
最後一隻豬
作者|帕提克.霍夫曼
譯者|宋淑明
出版社|聯經
出版日期|2012/04/13

  東西德在約二十年前合併統一時難免出現很多問題,東德出生成長的作家帕提克‧霍夫曼第一部小說《最後一隻豬》,也是首部從東德觀點來描繪當時東德人很多焦慮與疑慮的文學創作。藉由一個村莊殺掉最後一隻豬的殺豬過程,巧妙影射東西德合併過程很特別的氛圍以及東德村莊一個家族三代的各異想法與思考。

  小說舖陳相當高明,以東德一個農村居民紛紛遷離,最後一個家族搬到城市前對財產的處置為切入點。他們把剩的最後一隻豬殺掉,全家團聚共享。屠夫前來殺豬時,全家動員料理豬,從清洗內臟到當場灌香腸,過程會聊天,殺豬時豬慘叫,肢解時很暴力血腥,並有孩子圍觀,但很快就變成香噴噴的豬肉與香腸。噁心加美味、期待加惶恐,很多東西連在一起,可說象徵合併時的五味雜陳。

  三代人聊天互動時,各自思考這件事的歷程,不同想法與態度表露無遺。最年輕一代認為進入自由經濟體制會變有錢人;老人思考要分一些豬肉給屠夫是經濟分配,西德可出錢買走窮困東德的一切,他的土地可能被買走而什麼都沒了,搬到城市又不懂城市生存法則;都呈現東德人從原來知足到面對經濟與價值觀動盪的不安。

  雖然小說處理方法相當高明,但有些描述太露骨。例如女屠夫說「心煮硬了真好吃」,寓意很多事情要硬下心來做,也諷刺政治人物沒有心或心是硬的;還有年輕人想像東德菸放在西德盒子裡,抽的仍是東德菸,事實上,政治沒那麼簡單。延伸到全球許多政治局面,像西方人對回教徒的敵對態度、台海兩岸意識的拉鋸,不同世代的當事人也有不同的恐懼與期待,都在此書帶來想像與啟發的空間內。

文章節錄

14.

  「該死的!」鶴妲忽然大叫。「亞信,去看看鍋爐。」

  莎賓娜正一隻一隻地玩著手指,沒有注意到媽媽受苦的眼睛。「我在烏茲堡念了兩年大學。法律。」她坐在陌生女人的背後,觀察她褐色的髮辮、小小的耳朵以及,跟眼神比較起來柔和許多的側面。「大學裡的人都對我們東德人有偏見,他們以為我們不是軍人,就是頂尖的運動員。」

  「兩個星期內我們必須搬離這裡。」鶴妲轉向女屠夫。「我們是最後一批還沒有搬到新社區的人。我們的房子裡,就是我們的雙拼組屋,去年秋天有一半都在淹水。冬天的時候,地下室的水管還爆了。這樣怎麼能住人,完全不行啊!不過現在已經修好了,而且我們也不能再繼續在這裡住下去。這裡不屬於我們,而且,現在我一個人也做不了這裡的工作了。」

  好像這一切都還不夠麻煩似的 – 要不是那個女人在場,安娜格蕾特開始大叫 – 莎賓娜還把食指中間的骨節越過大拇指搬到一旁。

  安娜格蕾特在桌下偷偷瞄一眼手上的錶。她父親,她覺得,把夾著血腸捏在一起的麵包浸在咖啡中的時間太長了。當他把頭擺在咖啡上方,將麵包從杯中提出時,濕掉的麵包跟母體分離掉落,消失在咖啡裡。當他撮著唇吸吮乾麵包中濕潤的部分時,她嘴角不自覺往下牽動。咖啡表面浮著一層油暈。她很高興母親沒有開始叱責父親。

  「當我發現,我在西德能夠做出事業的時候,便去了柏林。」莎賓娜的呼吸讓陌生女人背上的汗毛豎直。女屠夫的手安靜地放在桌上。一百七十五公分高,六十公斤重,莎賓娜猜想。她很想抱住這個女人的臂膀,拉扯一下,希望能得到她的注意力,撫摸一下莎賓娜。

  亞伯雷希特躬身向前。「這是第三次投資失敗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第三帝國的貨幣就已經不太值錢了。但是二三年的時候幣值不僅跌到谷底,這個谷還是一個深淵。成年禮時我得到的禮物是一只錶,它停了,我帶到萊比錫去給錶匠修理,那時候一塊奶油要價足足十萬第三帝國幣。」

  「那修錶呢?」沃夫岡問。

  「過了一個禮拜我該去取錶時,一塊奶油已經漲到一百萬了。我只好把錶留在那裏。之後貨幣改成黃金馬克,大家又能東山再起。我當學徒的第一年,一個星期有兩馬克三十五芬尼的收入。我父親開始做生意,先是賣馬鈴薯,然後也賣蔬菜,生意非常好。一九二八年他買了這座農莊和田地,我們有一輛卡車、兩匹馬,還雇用了兩個女人。一九三五年我得到一部英國勝利牌摩托車,750cc,四零年打仗時被徵收了。二次大戰之後,幾乎什麼都不剩,接著四八年的時候我們的錢變成東德馬克。」

  「賺東德馬克沒有人富得起來。」沃夫岡說。

  「那時買賣是犯法的。」安娜格蕾特大聲說。

  「他可是用他的財產資助了兩次世界大戰。」雷奈尊敬的說。即使是跟祖父,說話用第三人稱也令他有點尷尬。但是他不想有例外。

  「到最後,我們大家都得賤價賣煤。龜孫兒子還用馬克將我們的財產都減半,如果我們現在把農莊和田地出賣的話。」老人搥打自己的前額。

  「烏布利希和何內克追了四十年也沒趕上人家。」亞信手一揮。「他們把我們的國家治理得精疲力盡。」

  「但是我以前賣給政府一隻肥豬,可以拿到一千馬克。現在呢?一個蘋果和一顆蛋!根本不必開始養豬。」老人反嘴。

  「反正你一毛不拔,從來不花錢,有什麼好抱怨的?」沃夫岡譏刺地說。

  「像你們這樣高的退休金我們這一輩人根本別想指望!」頌雅說。

  「媽媽,搬進新家以後,妳一定要給我買新的被子。」安娜格蕾特插話進來。

  「那舊的要怎麼辦?」

  「我們醫院那邊有紅十字會捐衣箱。」卡特琳說。她偷偷的朝女屠夫那邊望:娜娜真是個馬屁精。等她穿上屠夫沾滿了血的圍裙站在那裡的時候,看她還有什麼好話說。

  「以前那真不是容易的工作啊,下田!」頌雅意味深長地說。

  「現在沒人要做了。」安娜格蕾特說。

  沃夫岡撞一下亞信:「星期二的事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鶴妲搖頭,「我們這邊這些東西要放到哪裡去?!」

  「柏林?」亞信回問,「行政協議?」

  沃夫岡點頭:「你知道那代表什麼嗎?」

  「我們第一次這麼多人睡在同一個屋簷下。」卡特琳說。

  「要慶祝的話,新房子裡也夠大。」頌雅回應。

  亞信點頭:「露天廢礦、腐鏽的挖土機以及停產的煤磚工廠、低溫煉焦場,這些現在都是國家接手處理的工業廢料、遺留問題,包括翻新改造、環境保護。這樣一來,褐煤所有的問題就都解決了。」

  這個對話引起頌雅的興趣:「我以為煤礦的事早就結束了,剩下的只是景觀設計師的工作。」

  「這裡的景觀變化,」雷奈說,「比人的變化還快。」

  亞信竊喜。之後幾年,他的工作無慮。

  「協議訂定之後,產業私有化就不會再礙事了。我們又能用褐煤來賺錢。至於就業機會,當然條件會比較簡樸。抱怨、三心二意都無濟於事。只有現代科技才能拯救煤礦。」

  看著一家人團團圍住那個女人坐著、說著,多麼幸福。頌雅希望時光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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