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官巡場

發稿時間:2022/08/12
夜官巡場Iā-Kuan Sûn-Tiûnn
夜官巡場Iā-Kuan Sûn-Tiûnn
作者|張嘉祥
出版社|九歌出版
出版日期|2022/07/30

  本書小說專輯版為金曲獎最佳新人入圍、樂團「裝咖人」團長張嘉祥,將文字創作和音樂專輯匯流,彼此互相呼應,共構故鄉民雄的故事,也是張嘉祥獲得文化部青年創作獎勵的首部小說。

  作者將童年記憶揉合地方野史與陰神信仰,夾雜二二八歷史事件,以混合華文、台語文的音樂與文字,譜寫出接地氣且具文學性,既魔幻又寫實的臺灣鄉野奇談。讓被遺棄的生命和受難的靈魂,得以被看見並傳唱下去,也在看似虛幻的鄉野靈異故事中,使人反思生命的真實。

文章節錄

《夜官巡場Iā-Kuan Sûn-Tiûnn》

在故鄉的異鄉人——

  讀書一直不是我擅長的,尤其是學校的課程,那些數字運算和加減更讓我恐懼。高中的時候萬幸考上一間國立的高職,在嘉義來說不算差,只是主要科目是會計和經濟學。經濟學還有趣一些,畢竟還是社會學相關的學科,但是在會計的課堂上我就時常聽到恍神,幾次之後就乾脆在桌子底下讀自己的書,什麼書都看,一開始不會挑書,從小說到歷史、哲學、波特萊爾、甘耀明、吳明益、陳雪、駱以軍各種雜瑣的書。我在課堂上不會吵鬧,老師們也不會強迫一定要專心在黑板上,有種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這些雜書漸漸讓我有一些自己的心得,輾轉交作品來到台灣的東岸,來到後山念大學,真的逃出了南國、逃出了火燒庄。在這片後山,在這個專門教授現代文學的科系,我快樂又感覺到自己嚴重的失根和水土不服,不是生理上的,是類似於阿爾貝.卡繆(Albert Camus)《異鄉人》描述的那種局外人的感受,我其實沒有特別想念火燒庄,但是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它。我的意識裡還是抗拒著回到火燒庄,但是有時候聽著交工樂隊的〈風神125〉就眼眶泛紅,回到火燒庄找以前的親戚朋友吃飯或相聚是沒用的,彼此的生活型態已經不一樣,價值觀甚至語言都已經不再一樣,從童稚到高中青少年階段要好的朋友,從此我們沒辦法再走進彼此的價值核心,在南國,在火燒庄我更直面地體認到,我不只是逃離南國、逃離火燒庄,是逃到連回去的路都找不到,套一句俗濫的文學辭彙,我已經變成「在故鄉的異鄉人」。

高度異化之前的自己——

  這兩、三年回到火燒庄不外乎婚喪喜慶,喜的少喪的多,於是回到火燒庄就像在奔喪。出乎意料的是,自己與父親和母親的關係緩和了不少,也或許是拉開了生活距離之後,從前看來壓迫高大的父親也變得像個普通的中年男子,甚至有些矮小,和我一樣。我也漸漸發覺父親和母親有著自己獨特的方式在照顧我或者關心我,雖然父親反同又父權,母親迷信又缺乏安全感,但是價值觀的不同和家人之間的關心照顧,我發覺可以慢慢地找到一個平衡點。

  我想在我心底還是渴望回到火燒庄的,回到那個時間過得緩慢的村莊,三不五時有騎車過快的大學生摔在斜坡,時不時會有抗議豬舍臭味過重的學生或民宿業者,還有在竹仔跤鏟肥料,停下休息吹涼風的片刻。最好能回到時間緩慢的四月二十六日,火燒庄的戲台還沒拆,彈珠檯和燒酒螺的攤子會緊鄰,已經成仙做佛祖的阿媽會牽著我的手去看戲,撿台上灑落的糖果塞到我嘴裡,村庄外的芒果樹還沒被修剪,遠遠看過去像一條綠色的隧道,我只要穿過隧道就能夠回去,回到高度「異化」之前的自己。

天生的巫師——

  我總覺得每個人在長大前,都會天生懂一些咒語、法術或巫術,總會有靈驗的瞬間,不管多麼荒誕。記得有一天,我很不想去幼稚園上課,我一直求阿母今天能不能請假,阿母當然不能同意,她說,你如果可以把今天重新過一次,你就不用去上課。我心裡賭氣,在刷完牙、穿完鞋子,都背好書包、水壺後,坐在𥴊仔店的門埕,一張木頭椅子上。我記得很清楚,我的雙手撐在膝蓋上,沒有碰到褲子,因為是短褲,心裡一直默想,重新過一天重新過一天重新過一天重新過一天重新過一天……突然我的手掌就穿過膝蓋,身體好像穿過什麼濃稠的地方,再睜開眼看見的是睡房的天花板,我在床上醒過來,鞋子衣服都還沒穿,連牙都還沒刷……今天還是要上課。

  在這之後,我對於各種傳說神話、精怪鬼魂深深著迷,尤其我相信小孩在某些時刻,是天生的巫師/法師/魔術師,是活在傳說故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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