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

發稿時間:2024/02/23
海邊: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古納刻劃難民流離心境重要代表作(特別收錄諾貝爾文學獎獲獎致辭〈寫作〉)
海邊: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古納刻劃難民流離心境重要代表作(特別收錄諾貝爾文學獎獲獎致辭〈寫作〉)
作者|阿卜杜勒拉扎克.古納(Abdulrazak Gurnah)
譯者|宋瑛堂
出版社|潮浪文化
出版日期|2024/02/06

來自坦尚尼亞的阿卜杜勒拉扎克.古納在二〇二一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作品聚焦身分認同、種族衝突及歷史書寫等。《海邊》從當代的難民場景切入,透過兩位主角薩雷與拉提夫的記憶回溯,進而揭開東非當代浩瀚的國族史。故事章節透過人物的敘述角度不斷交錯,帶領著讀者一步一步進入他們的生命風景,以細致文筆闡述流亡者思鄉的複雜情感,絲絲入扣。出版當時即入圍當年布克獎及洛杉磯時報圖書獎,更成為他創作生涯中的重要代表作。

內容節錄

《海邊: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古納刻劃難民流離心境重要代表作》

文物 1

  我是個難民,想尋求庇護。聽慣了這兩個名詞,會覺得它們很單純,但「難民」和「庇護」其實不簡單。去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傍晚,我抵達倫敦蓋威克(Gatwick)機場。以難民的故事而言,抵埠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一個小小里程碑。難民放棄熟悉的事物,來到陌生的國度,行囊帶著雜七雜八的物件,祕密壓在心底,志向含糊不明。有些人像我,頭一遭搭飛機,第一次進出機場這麼雄偉的場所。但我也走過海路和陸路,也在想像世界裡神遊過。我踽踽穿梭在安靜的走廊,燈光冷冽,感覺像空蕩蕩的隧道,但如今回想之下,我才知道當時曾路過幾排座椅、大片玻璃窗、幾面招牌和指示標語。窗外是川流不息的闃黑,細雨斜下,隧道內的燈火引領我前進。我們所知之事常把我們捲進無知的角落,逼我們畏懼地看待外界,彷彿我們仍蹲在淺水區,不敢游向從小怕到大的深水。我緩步踽踽前行,抱著忐忑的心,一轉彎又赫見另一面標語叫我往哪裡走。我慢慢走著,以免轉錯彎或看錯指示,以免因驚慌失措而太早引人注目。在我被帶走之前,我在海關人員面前呆立有點久,等著被掀底,等著被逮捕,等了一陣,海關才說,「護照。」他板著臉,目光刻意潛藏心聲。行前,我被交代,一句話也不能講,要佯裝不通英語。裝傻的用意何在,我不清楚,只知最好照辦,因為這建議含有一絲詭計的氣息,而邊緣人最懂這種機智的花招。海關會問你姓名、問你父親姓什麼、問你這輩子做過什麼好事:一概不回應。海關再講「護照」時,我才遞交給他,縮頭等著聽對方辱罵威脅。官員見小民犯了一點小錯而怒目以對、破口大罵,仗著神聖的權威,以捉弄、羞辱小民為樂,我早習慣了,因此我預期移民局公僕抓到我把柄,對我搖頭或咆哮,徐徐抬頭瞪我,目光堅定,完全是人生勝利組藐視懇求者的神態。但結果不然。他先翻閱我的假證件,隨後看著我,眼神難掩喜悅,宛如釣線終於有動靜了。缺乏入境簽證。隨即,他撈起話筒講幾句,換來一臉燦笑,要求我在一旁等候。

  我站著等,看著地上,因此未察覺有人上前來。他喊我姓名,想帶我去問話。我抬頭見他對我微笑,樣貌友善而圓滑,帶著幾分鼓勵說:跟我來吧,一起去應付這個小麻煩。他帶頭快步走,我見他體態臃腫不健康,抵達訪談室時他已氣喘吁吁,拉扯著上衣。他在椅子上一坐下,馬上不舒服地扭來扭去,給我的印象是汗流浹背的這人受困在討厭的臭皮囊裡。見這情景,我不禁憂慮,身心不對位的他,該不會因此刁難我吧。幸好他笑顏再起,語調輕柔而禮貌。訪談室是一個小房間,無窗無地毯,我們對桌而坐,有一張沿著牆壁擺放的長椅,日光燈管散放的強光映著長椅,令銀灰色的牆壁直逼我的眼角。他指著外套上的識別證,說他名叫凱文埃德曼。願真主保佑你健康,凱文.埃德曼。他又微笑了,常常擺笑臉,或許是看穿我盡力也難掩的緊張相,所以想用笑臉來安我的心。也可能是,這崗位上的人見小民芒刺在背難免以笑呼應。他桌上擺著一疊黃紙,在上面寫了幾句,抄下我的假護照姓名,然後對我開口。

  「你的票根給我看,好嗎?」

  票。哦,好的。

  「我看到你帶了行李,」他指著說。「你的行李識別牌票根。」

  我裝傻。不懂英文的人,有些能認得 ticket 這字,但行李識別牌算高級英文。

  「我可以請人幫你提領行李,」他說著,把行李牌票根放在筆記旁。接著,他又微笑,不再針對同一話題多言。他的臉型長,太陽穴有點肥,尤其是在他微笑的時候。

  也許,他之所以微笑,是因為他樂於翻找我的行李,也認定行李內容能為他解謎,無論我幫不幫忙都一樣。我猜想,搜行李的人多少有點樂趣,好比突襲檢查房間,能趁假象佈置妥當前一探實情。我猜,搜行李相當於破解密碼,能揭穿對方蓄意隱藏的內情,能解釋行囊的內涵,就如同踏上古道去尋幽考古,或像檢視航海路線圖一樣,都能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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