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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作曲家的樂譜一個家 臺灣音樂館的永續典藏工程

音樂家手稿是音符的地圖,帶著演奏家們認識作曲家的層層樂念,如何跟時間賽跑,找出更多尚未被損壞的手稿,如何編目典藏,如何再利用,成了當前保存最大難題。
2022/9/12
文:趙靜瑜/攝影:王飛華、王騰毅

19世紀德國浪漫派作曲孟德爾頌(Felix Mendelssohn,1809-1847) 自小在具有文化氣息的家庭環境中成長,父親是銀行家,母親家境優渥,彈得一手好鋼琴,還精通四國語言。14歲就組了私人樂團,隨時可以聽到他自己寫的作品,17歲時完成了《仲夏夜之夢》序曲,成為作曲家。

孟德爾頌自小就喜愛巴赫的音樂,但是那時候除了《平均律》與一些鋼琴組曲外,由於時代轉而追求簡明、輕巧的音樂風格,巴哈的複調音樂在他過世之後被視為陳腐之物,並不流行,數十年內幾乎乏人演奏,直到孟德爾頌於1829年在柏林改編並指揮巴哈的《馬太受難曲》,才使樂壇正視巴哈音樂的價值;浪漫早期以後的作曲家也多受巴哈影響。此後音樂界對於巴哈作品進行各項發掘、研究、整理和推廣,逐漸讓巴哈恢復崇高的地位。

如何讓音樂典藏真正成為國家寶藏,不再散佚四方,也能為後人研究所用,需要各界一起努力。(王騰毅攝)

1823年聖誕節,孟德爾頌收到一份作為聖誕禮物的《馬太受難曲》總譜,這是疼愛孟德爾頌的外婆送他的,至於外婆如何獲得這份珍貴樂譜,並無記載。也有坊間傳聞孟德爾頌是在肉舖買肉時,看見肉飯隨手拿來包肉的是手稿,定睛一看赫然發現是巴哈手稿。

1829年,孟德爾頌不顧當時音樂權威的反對,親自指揮演出巴哈的《馬太受難曲》,這是巴哈1750年過世之後第一次被公開演出。也是因為這次演出受到熱烈歡迎,10天後再加演,其他城市也陸續演出。後來孟德爾頌擔任萊比錫布商大廈管弦樂團指揮時也演過這首作品,孟德爾頌也成為讓巴哈音樂重現世間的重要推手。

能遇到孟德爾頌讓巴哈手稿重見天日,才有機會讓世紀看見巴哈音樂的時代價值,回到21世紀,如果是台灣作曲家作品散佚,等待另一個孟德爾頌在多年之後發掘,恐怕機會渺茫。

國立傳統藝術中心主任陳悅宜表示,轄下臺灣音樂館典藏空間恆溫恆濕,是音樂家典藏的首選之一。(王飛華攝)

臺灣音樂館 館藏超過2 萬件

目前台灣收藏音樂家手稿大宗,是國立傳統藝術中心轄下的臺灣音樂館,從2015年以來,已經接受45位個人或單位捐贈與臺灣音樂發展相關文物,到2022年已入藏超過2萬件。

傳藝中心主任陳悅宜表示,目前臺灣音樂館樂譜手稿(包括正本、影本、電腦製譜等)將近5 千件,文字手稿(包括書信、隨筆手札、筆記等)有782件,其他還有文件、照片、剪報、音樂會節目冊、節目單、海報等等。

恆溫恆濕 利於典藏

臺灣音樂館目前有一間恆溫恆濕典藏庫房,保存已完成典藏作業的音樂文物、二間準備室,提供入藏文物進行整飭,清潔、登錄作業的進行、一間掃描室,為辦理文物數位化作業之空間、另設有一套低氧調濕殺蟲設備,以低溫絕氧之方式,執行文物除蟲工作。

典藏庫房大小為47.66平方公尺(約14.4坪),內設有12座典藏專業可移動式櫃架,已將陸續完成典藏作業約20位捐贈,共1萬多件音樂文物上架定位,以紙質或平面型式之文物推算,預估庫房總容納數量為3萬件音樂文物。

對臺灣音樂館而言,每一件文物都是獨一無二的特別,陳悅宜說,如果以文物分級來說,臺灣音樂館目前唯一典藏品等級之文物是一張蟲膠唱片《桃花泣血記》,收錄了臺灣第一首商業性流行歌曲。

臺灣音樂館目前唯一典藏品等級之文物是一張蟲膠唱片《桃花泣血記》,收錄了臺灣第一首商業性流行歌曲。(王飛華攝)

國家檔案局 收藏民歌採集盤帶

比較特別的是在德國東亞研究院捐贈的文物,是1960年代冷戰時期,台灣音樂家史惟亮與歐樂思神父合作台灣民歌採集紀錄的成果,目前臺灣音樂館收藏的部分為黑膠唱片、手稿與樂譜還有文物。包括文件、書信、剪報與幻燈片等則在音樂數位典藏中心,50餘卷盤式錄音帶收藏在國家檔案局,在音樂數位典藏中心收藏的部分,預計2022年年底前將會捐贈國家檔案局。

除此之外,從東亞研究院帶回來的這批文物中,發現當中有馬水龍重要作品《雨港素描》的最早版本(藍曬版),《雨港素描》手稿也在臺音館,而當年馬師母將手稿捐贈給國家圖書館時,正好缺少這首曲子的手稿,後來臺音館也複製了一份,送到國家圖書館典藏,完整國家圖書館關於馬老師的收藏,雙方互助一起典藏臺灣重要資產。

從東亞研究院帶回來的文物中,有作曲家馬水龍重要作品《雨港素描》最早藍曬版。(王飛華攝)

國家圖書館 收馬水龍樂譜

國家圖書館建置了「當代名人手稿」,徵集入館的名家手稿包括白先勇、余光中、林良、梁丹丰等,也有作曲家馬水龍與奧地利作曲家蕭滋等超過500位名家,都是珍貴的當代史料。

國家圖書館副館長翁誌聰表示,馬水龍是臺灣最重要的音樂家之一,他的《梆笛協奏曲》膾炙人口,國圖收藏了馬水龍多件樂譜及書信,還有各類信件跟手札,光是書信中的字跡開闊工整,就可以想像人如其字,瀟灑秀逸。

作曲家馬水龍的字跡端正,瀟灑大器,見手稿可享其人其行。(王騰毅攝)

從文物深淺痕跡 感受作曲家的投入

陳悅宜說,不少臺灣前輩音樂家如徐松榮、郭芝苑、張昊等,都由家屬捐贈他們的樂譜手稿;近現代的重要作曲家如賴德和、潘皇龍、温隆信,也陸續將其創作樂譜手稿捐贈本館,「我聽同仁說,賴德和老師捐出作品時,非常捨不得,好像嫁女兒一樣,但我們也承諾,臺灣音樂館會成為臺灣音樂的守護者。」

除此之外,臺灣音樂館也收藏物件,比如說吉他作曲家呂昭炫的文物中有一把經常使用的吉他,近看吉他上的印痕,深淺不一,正代表呂昭炫練習的勤奮,創作的投入。

陳悅宜說,對家屬而言,文物整理、重新被檢視以及再利用的過程,往往是一種心靈上的撫慰,像劉富美老師將夫婿陳主稅的作品捐贈給音樂館,音樂館完成索引目錄後,她也再仔細檢視修正,也協助臺音館和衛武營合作在高雄辦陳主稅展,「對劉富美老師來說,能在陳老師逝世後,讓作品在故鄉高雄展演,可說是最大的安慰。」

不過,也有未盡完美的時刻。

許常惠文化藝術基金會執行長葉青青就說,前輩作曲家許常惠生前是國策顧問,過世之時尚未成立臺灣音樂館,為了讓老師的作品受到保護,當時家人先是捐到國史館典藏。國史館其實是專業的典藏機構,只是不適合音樂類資料。現在臺音館成立,未來有機會可以到臺音館收藏。

但是詢問臺音館,卻被婉拒,理由是因為到今年庫房已經爆滿,生前呼籲要成立民族音樂中心的前輩作曲家許常惠手稿等以目前的庫藏空間,已經無法容納,只能無奈婉拒。

吉他作曲家呂昭炫經常使用的吉他,近看印痕,深淺不一,正代表呂昭炫練習的勤奮,創作的投入。(王飛華攝)

期待台灣音樂中心成立

陳悅宜表示,文化部一直在計畫成立台灣音樂中心,讓展演與典藏雙軌並行,在目前的規模下,臺音館收藏數量有限,必須先將已經收藏的整理建檔,這的確令人遺憾。葉青青則表示,現在當務之急是希望在先前的基礎上將許常惠的手稿樂譜等資料作進一步的整理編目,正在委託師大音樂數位典藏中心做後續。

陳悅宜說,國外對於音樂檔案的處理,除了將音樂資產盡可能保存外,將現有的典藏資源加以轉化利用,如展覽及教育都是各國十分重視的一環,特別是在網路世代,「資訊的連結與整合,以單一窗口提供完整資訊」更是讓音樂資源、資訊得以快速散播並產生影響力的重要因素。

虛實整合 建置完整搜尋網站是當務之急

陳悅宜說,現在光是台灣音樂家的資料就散佈在臺灣音樂館、國家圖書館、國史館與國家檔案局,一般要研究或是要了解的可會搞不清楚,究竟那些音樂家的資料室收在哪一個機構,設置一個完整的建置「臺灣音樂群像資料庫」及「臺灣音樂文化地圖」,盡可能將所典藏的物件數位化轉換成網路資訊,便於民眾查詢、使用,也是當務之急。

作曲家徐松榮的音樂記號,都是以特殊印章印製而來。(王飛華攝)

手稿之美,在於每個痕跡都能聽出原創者所放進的深意,清楚看見每首作品誕生的過程,它紀錄著作曲家在創作時的每一個推敲,每一份不同的樂譜都可以表現出音樂創作者的本性,也可以從手稿看到創作者的樣貌,像從徐松榮的手稿,發現許許多多他專為寫譜特製的音樂譜號、數字、專有名詞等印章,整份手稿呈現著老師的細心與用心;從潘皇龍的手稿,看到老師寫譜時的工整,體會老師對於自身要求的高標準。

只要音樂史料存在,它永遠都可能被研究、被解讀而有新的發現,期待有一天台灣音樂寶藏不再散落四處,世界各地的研究者可以從音樂的新角度,繼續認識美好台灣。

透過整理與典藏,讓台灣音樂家的作品能推廣出去,被外界聆聽,是音樂家們的心願。(王飛華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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