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多作家寫作到某一階段後,會把自己的創作與文學心得做總整理並出書,提供讀者參考。近來台灣中學生受網路及影音世代來臨影響,文字表達能力不如理想,教育政策加強鼓勵閱讀,實施升學測驗加考語文表達能力項目,在此推薦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日本作家三島由紀夫寫的《文章讀本》,讀者可在當中獲得閱讀與寫作上的指引。
三島由紀夫在書的一開始就表示,對中學時代的作文教育有很大的疑問,他不認同有人主張並鼓吹的「能讀就會寫」,因為文章免不了還是帶著幾分微妙的專業性質,好文章仍都經過特殊專業的錘鍊,所以,他從讀者角度來談,討論閱讀之外還須具備的方法技巧,引導普通讀者進一步成為精讀的讀者或是好的寫者。
書的內容分三部分,一是介紹各種各類的文章樣貌,如「男性與女性文字」、散文、韻文等,其次談論小說、戲劇、評論、翻譯等文章如何欣賞與讀出趣味,再來是談文章寫作技巧,他舉出很多日本重要的文學經典作品與西方一些名著為例,旁徵博引說明,尤其重視美學與深度技巧,因而提供頗週延與細緻的文學技巧標準。
三島由紀夫還談到怎樣才是好的日文以及語言如何表現才是好的書寫,讓讀者了解要寫好文章的注意重點,還須包括要知道語言如何表達會更有效。堪稱集日本文學、語言與美學大成的這本著作,也有助大家對日本文化有更深層的理解,是一本文學欣賞入門書,說是一般青少年的「作文範本」,也不為過。
文章節錄
現實中的文章──結語
我是一個小說家。我坐在桌前,就像一個化合空氣中的氫氣與氧氣以製作藥品出來的人一樣,我也在一無所見的空氣中汲取某些元素,將它們固定在文章裡。儘管我持續從事這項工作已經十多年了,技巧上仍然時而熟練,時而生疏,有時寫來輕鬆愉快,有時窒礙難行。一邊受到各種肉體上、精神上的狀況所牽制,一邊遭受各式各樣的文學理論、夢境,乃至現實的多方脅迫,要求我在每一行文字裡滿足諸多藝術上、社會上、歷史上的要求……這一切都讓我的筆停滯不前。
新手作家經常提出來問我的一個問題是:你寫文章的速度如何?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月寫一千張稿紙的作家,也有一個月寫不到三十張稿紙的人;有的人可以一個晚上寫足一百張稿紙,有的人寫不到一張。已故的神西清先生曾經受邀寫一篇不到兩千字的文章,卻足足花了好幾年才寫成。我的情況是,平均而言,每個月不超過一百張稿紙;這一百張稿紙裡頭有雜文、小說,也有戲劇,下筆的速度也不一而足,從這一百張稿紙裡頭來算出寫作的平均速度並沒有多大意義。有時像瘋了一樣思潮洶湧,可以一個晚上寫完十幾張稿紙,有的時候則枯坐一個晚上,也寫不出半點東西來。寫得多或少並不是一個作家值得在意的事情。谷崎潤一郎《盲目物語》這部總計兩百數十張稿紙的小說,是作者把自己關在高野山上,以一天僅僅一、兩張稿紙的進度寫出來的,由此可見,谷崎表面上流暢無礙的文筆,其實是如何苦心經營的成果。
文章奇特的地方在於,匆匆寫就的文章不一定緊湊,而節拍緊湊的文章往往是長時間苦心經營的結果。關鍵在於密度和節奏──文章寫得快,密度就疏鬆,讀者讀起來也就沒有緊湊感;慢慢寫的話,文章當然相對壓縮,讀起來就有強烈的張力。
我所見過節奏最快、最緊湊的文章是考克圖(1)的《騙子托瑪》以及《一字開》,這兩篇作品緊湊的節奏,即便經過了翻譯仍然清楚可感。日本文學的話,之前引用過的《澀江抽齋》或可算是快節奏的代表。
@星星和白光燦燦的照明彈鏤刻出這冰涼的夜晚。吉庸第一次發現了自己的孤獨。最後一幕已經開始上演,這一幕帶著一些童話色彩。吉庸畢竟是陷入愛河裡了。
他決定不繞路,直接沿著最前線的掩體一路到達了埋坑的地方。從這裡開始就得用爬的了。他和布維耶在偽裝成紅土色匍匐前進的操練上一向是非常傑出的。
前進幾公尺後,就有一具屍體橫擋住了他的去路。
一個靈魂沒來由的匆匆將這具肉體棄之而去。他以好奇又冷靜的眼光仔細地審視了這具屍體。
當他再往前進時,又遇到了別的屍體。這一個是被折磨死的,他的領子、鞋子、領帶和襯衫就像醉漢脫下的衣服一樣被散置一地。
四肢上的泥濘讓爬行變得困難,有時彷彿行走在天鵝絨上,有時又像保姆熱烈的親吻,把你留在原地。
吉庸時而停下、等待,然後再往前進。他在這裡必須卯足了全力求生。
他無暇去思索安利耶德或是鮑爾門夫人的事,但鮑爾門夫人的身影就這麼出奇不意地在他心底浮現。
壕溝的這一邊已經因為水雷炸過、面目全非。儘管如此,他仍然記得四、五天前夫人在這裡向他傾吐胸中悸動的情景。
──無論如何,只能說我們的運氣夠好。他心想。大家都以為這個防禦區安穩無事,只有公爵夫人比我們更早感知到了將來的危機。夫人可說是預見了這個壕溝的毁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