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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荒者的足跡──描繪台灣音樂劇模樣

因為同時喜歡音樂和戲劇,羅北安和梁志民成為台灣音樂劇先行者,回顧一路足跡,既愛又苦
2018/9/1
文:汪宜儒/攝影:張皓安

「那些語言所無法傳達的,當音樂進來了、舞蹈進來了,所有要傳達的一切,就全面了,音樂劇是最完美組合的存在,她是全面性的演出。」──羅北安

「音樂劇像是水,水放在不同容器就會有不同形狀出現,那就是我們創作者該要找的,怎麼找到對的形狀,是永遠的追尋。」──梁志民

綠光劇團的羅北安與果陀劇場的梁志民,是台灣開創中文音樂劇的先驅、是拓荒者,他們都在國外求學、對音樂劇著迷。回台後,念念不忘音樂劇的美好,於是決心以創作滿足思念,也讓台灣觀眾親眼感受自己的感動。在那全台灣還不太認識何謂音樂劇的年代,他們試圖以他們的見聞與所學,在舞台上摸索、拼建出中文音樂劇的模樣。

羅北安:無法自拔 一路摸索

1994年,羅北安親自編導《領帶與高跟鞋》,找來陳揚做音樂,在戲劇演出中加入唱段、舞蹈,放了一台現場演奏的鋼琴,要演員連說帶唱又起舞,替觀眾開了新眼界。隔一年,梁志民執導了《大鼻子情聖-西哈諾》,找了張弘毅作曲,動用了管弦樂團編制,那是台灣第一齣完整規模的音樂劇製作。

在網路不普及、資訊沒那麼流通的那個年代,在台灣說要做音樂劇,實在是浪漫得有點可怕,憶當年,羅北安呵呵笑,他說自己從高中開始玩搖滾樂,後來讀了戲劇系,自己慢慢感受到音樂與肢體間有種強烈的連結關係,卻是直到大四,他才知道音樂劇的存在,又等到了到紐約攻讀表演,才深陷音樂劇裡無法自拔。

大半輩子投入劇場,羅北安獨鍾的仍是表演。圖為羅北安在《人間條件三》演出劇照。(綠光劇團提供)
《大鼻子情聖西哈諾》演出劇照(果陀劇場提供)

「紐約什麼不多,音樂劇最多。回台灣後,我想做音樂劇是因為我想演音樂劇,但誰都不知道那是什麼,只好我自己編導,卻搞得沒力氣演」,羅北安苦笑。他在紐約雖然上過音樂劇演出的課,畢竟不是專修,對於劇本與詞曲創作也只能靠著豐富的欣賞經驗支撐,坦言自己雖然清楚所有對話、歌曲都必需扣在戲劇動作裡,帶著劇情往下走,「但怎麼寫劇本、歌詞,我真的是一路摸索,慢慢湊、慢慢做,還要說服演員這樣有戲、有唱有舞蹈的演出是對的。」

有點違背著自己意志的摸索著,羅北安後來雖然一路也在綠光發展出《都是當兵惹的禍》、《結婚?結昏-辦桌》等多部廣受觀眾歡迎的音樂劇,卻始終難忘懷當演員的滋味,於是,他在綠光執導的原創音樂劇,直到2000年後就停下腳步。

《結婚?結昏-辦桌》劇照(綠光劇團提供)

梁志民:堅持原創 找到「對的形狀」

相較於羅北安以演出為職志,梁志民打從一開始就致力製作原創音樂劇,同樣憑著豐富的觀賞記憶,還有曾在美國近身參與音樂劇從無到有的製作過程經驗,一路發展至今。

回想第一部製作,梁志民說自己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因為光是整合各領域人才,就整得他七葷八素,製作與導演之外,近百位的演員與樂手,還有台前幕後的工作人員,以及那些第一次進劇場要看中文音樂劇的觀眾們,那場面他至今難忘,「還好,口碑不錯,觀眾回饋也不錯,這讓我吃了定心丸,之後盡量年年都推出原創音樂劇。」

擁有絕對音感的梁志民,從小就抱著收音機睡覺,他對音樂的胃口奇大、記憶力奇佳。「不論搖滾、傳統戲曲、電子、古典、原民…,各方面的音樂,只要是音樂,都可以讓我得到滿足。」這樣的嗜好,讓他在這20多年的音樂劇創作生涯上玩得極開心,「我每次想到故事、看到劇本,就會立刻連接腦中的音樂資料庫。」

於是,他在《吻我吧娜娜》中和張雨生聯手以中文流行樂曲呈現;《東方搖滾仲夏夜》裡,他讓東西方的弦樂合併共奏;《看見太陽》結合原民音樂跟搖滾樂曲風;又如《愛神怕不怕》,他大玩電子音樂。

音樂劇在台灣的發展,不時會出現「什麼才是/不是音樂劇」、「音樂劇是商業還是藝術」的討論,有時候那討論挺激烈的。但在梁志民眼中,音樂劇彈性極大,是一種活的、不斷與時俱進的藝術形式,「那不論什麼歌曲跟舞蹈比例,也無關什麼規定原則,重要的是,你怎樣讓觀眾過癮就好。」他說,「音樂劇像是水,水放在不同容器就會有不同形狀出現,那就是我們創作者該要找的,怎麼找到對的形狀,是永遠的追尋。」

有人說音樂劇商業,梁志民擺擺手,他說自己從不在乎,「商業還是藝術的討論,沒意義,好看最重要。要是作品不好看,自己說自己是藝術,那丟到垃圾堆也是沒人要撿。」

先行者看台灣音樂劇

這一年,音樂劇在台灣相當蓬勃,羅北安觀察,就軟體上來看,台灣相較韓國與中國的確落後太多,雖然還是保有創作能量,「但音樂劇畢竟是總和的一門藝術,從劇本開始,到音樂與舞蹈動作,中間的銜接關係需要不停的磨合與磨練。」

即使像是綠光今年推出了吳念真與陳明章聯手打造的《再會吧 北投》,光首演就有20場的演出累積,票房全滿,口碑也好,但羅北安嘆了口氣:「然後呢?也很難有然後,那樣的經驗,因此無法重複累積。」

另一方面,最實際的是大環境與市場的客觀條件,「除了專業劇場空間的建立,也需要是觀光型的大城市才能帶來足夠觀眾,另外需要教育訓練的體制、各環節專業的團隊。」說得實際一點,就演員的角度來看,像在紐約、倫敦這樣的大城市,存在一種恐怖的競爭,「於是演員必須上很多音樂課、發聲課、舞蹈課,那有種被推著只能向上不能偷懶的力量,在台灣卻是沒有這樣的環境與外在壓力。」羅北安說。

談到韓國的音樂劇發展,梁志民深深嘆口氣,他說那已經不是看不到車尾燈,而是連車子排放的廢煙都看不到了,他說政府對表演藝術的支持與投入,跟鄰近國家遠遠不能比,但他也說多年來自己已學會不因此沮喪,「因為好好做自己的事更重要,如果顧著沮喪、批評,什麼事都不用做了。」

梁志民苦笑,這些年,知道台灣劇場沒有好的音場,只能自己加裝音響喇叭;沒有專用劇場與完善的排練空間,工作人員於是能三天裝台、開大幕迎接觀眾,他說,「所有人都練就一身絕頂好功夫。」相較國外音樂劇,一旦成功就有個數年的生命週期,但在台灣,大量生產卻成了創作生態,「戲很難重演,因此必須推陳出新,消耗?我們只能樂觀,這刺激創作者不斷找新的方向與嘗試新的類型。」

唯一武器:持續創作 不斷實驗

梁志民認為,原創音樂劇作品的不斷誕生,不論規模大小總是好事,「總之該精進自己創作,不論市場或環境如何,創作還是根本。就我判斷,台灣與中國用同樣語言唱同樣的歌,中國的市場仍是可執行的。」他認為有志者要儘快開發中國市場,不該再故步自封,「該思考的是,還能怎樣避免受政治限制,卻能發展自己的作品。」

說到了底,面對創作,面對市場上的生存競爭,能掌握的只有自己。在羅北安與梁志民的觀念裡,「持續不斷創作」是身為創作者必定得把握的,那是他們的共識,是面對殘酷現實的唯一武器。

羅北安認為,「劇本故事是根本,是地基。就算有錢、有資源,但那能解決的問題也只是部分,唯有創作、不斷創作,才能磨練、才能更好。」梁志民也說,看這一年的音樂劇爆發,看幾個大、小團同時做演出,同時可看到很多演員,可以看到累積的進步。

「為什麼百老匯的音樂劇作品是世界潮流?正因它擁有豐富的形式題材與呈現方式,光看音樂、舞蹈、故事情節,不同的組合與手法就有不同類型的產生,那很像化學實驗,不同素材在實驗過程的交會會發生不同作用效果。」在梁志民眼中,台灣音樂劇能量的勃發,正是一場化學實驗的開始,結果如何?未完待續。

(本文主照片《再會吧北投》劇照由綠光劇團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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