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新加坡背後的現實 三種身分待遇天壤之別
「拿到PR（永久居民）那一刻，我真的鬆了一口氣」。來自台灣、在新加坡稅法公司工作的Jason，語氣裡帶著難掩的激動，他說那是一種終於能夠安下心的感覺。
文／吳昇鴻 （中央社駐新加坡記者）
過去幾年，新加坡政府持續強調「歡迎全球人才」的開放立場，特別是在疫情後的復甦階段。從金融到科技，從綠能到創新產業，當局積極吸引各國專業人士進駐。然而當人們走進這座城市的日常，與不同身分的居民交流後，會發現「開放」背後的現實比想像中更複雜，甚至可以說這裡是一個以「身分制度」精密區分層級的社會。
簽證與生計是同一件事 外籍群體最焦慮的根源
新加坡社會的組成大致可分為三個層級：新加坡公民（SC）、永久居民（PR）以及外籍人士（包括EP、S Pass、Work Permit等工作簽證持有者）。這三種身分的差異不僅體現在法律條文裡，更滲透進每個人的生活細節。
首先，公民享有最完整的福利體系，從政府津貼的購屋計畫（HDB組屋）、醫療補助、教育資助到退休金制度，幾乎涵蓋人生各個階段。
永久居民則居次，雖能享有部分福利，例如使用公立醫療、購買部分房產與享有就業自由，但仍須繳交較高的稅負與印花稅。
外籍工作者則最為脆弱，其居留幾乎全繫於工作合約或工作身分，一旦失業就必須在短時間內離境。對許多人來說，「簽證」與「生計」是同一件事，也是外籍群體最焦慮的根源。
取得永居開啟買房路 外籍員工終得落腳安心
在午後的咖啡館，Jason分享了他的心境轉折。他在新加坡工作三年，今年下半年終於獲批永久居民身分。他說，取得PR前後心境真的差很多，「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終於不用再擔心哪天公司裁員、簽證被撤銷，就得被迫離開」。
他回憶過去一年公司經歷組織重整，幾次裁員讓外籍員工人心惶惶。「那種不確定感讓人很難去規劃未來。就算工作穩定，也總覺得自己只是這座城市的『訪客』，不是主人」。但成為PR之後，情況不同了，「那是一種安全感。你可以開始想像未來五年、10年的生活，而不只是下一張簽證」。
對許多長期在此工作的外籍專業人士而言，PR不只是身分的轉換，更是一種「被接納」的象徵。根據規定與慣例，永久居民在取得身分滿兩年後，便可申請轉為公民。然而新加坡不承認雙重國籍，一旦決定成為新加坡人，就須放棄原有國籍。
這是一道極難跨越的心理門檻，成為公民意味著完全切斷與原國家的法律連結，不只是護照問題，而是身分與歸屬的抉擇。已申請到PR多年的Andy坦言，目前沒有打算放棄台灣國籍，「在職涯與生活的層面上，PR已經很夠用了」。
Andy舉例，PR與公民一樣有自由更換工作的權利，不需要重新申請簽證；購屋雖需多繳5%的額外印花稅（ABSD），但相較於外籍人士必須繳高達60%的稅率，仍是天壤之別。「有些朋友一拿到PR，就開始看房了。與其花大筆租金租屋，不如把錢用來繳房貸」。
他的說法也呼應了許多在地房仲與經濟學者的觀察。近年新加坡房價攀升，高昂租金壓力讓不少外籍專業人士望而卻步。而一旦成為PR，儘管仍無法購買最優補助的HDB組屋，但至少能進入部分公寓市場。
社會資源被身分綁定 保留原國籍可進退自如
然而取得身分並不等於完全的融合。許多新移民在受訪時提到即使拿到PR，仍會在某些時刻感受到「外來者」的界線，例如子女入學優先順序、醫療補貼級距，或是公眾討論中對外籍人口的敏感態度。
在這個極度重視公平秩序的城市，社會資源分配幾乎被制度化地與身分綁定。這既是效率的展現，也讓人感受到一種「有層次的包容」。對於考慮轉為公民的人來說，更大的問題在於「未來」。
新加坡中央公積金（CPF）雖制度完善，但規定嚴格，資金使用受限、提款年齡固定，且退休金主要依個人累積與利率成長。對於中途移居的外國人而言，長遠效益有限。「所以我目前的想法是，PR就好。這樣既能有穩定生活，也保留原有身分的彈性。」Andy這麼說。
從宏觀角度來看，新加坡「吸才」政策確實成功。根據官方數據，目前全國總人口數突破600萬，其中逾50萬人是永久居民，構成新加坡勞動力的重要支撐，也讓城市保持多元與競爭力。但在微觀層面，每個身分背後都有不同的故事，對一些人來說，PR是「落地生根」的開始；對另一些人而言，則是「進可攻退可守」的策略選項。
無論是上述哪一種，都反映出新加坡獨特的社會邏輯：它同時是開放的，也是嚴格的；它歡迎你，但也提醒你：要留下，必須符合規則。夜幕低垂，街上仍有下班的外籍白領步履匆匆。霓虹映照下的摩天大樓光彩奪目，而在那一層層玻璃帷幕後，是各種不同身分的人，共同構築出新加坡這座「全球城市」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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